「帝王一向如此,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陰嫚看著手心,燭光在上面躍動,「只要這世上還沒有人能取代我,他就不會拿我怎麼樣。」
她的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中,朱紅色的唇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恣意囂張的笑容。她又將目光落在了呂雉身上,問道:「夫人你明白了嗎?」
雨下了兩天,潮濕的空氣蔓延在每個角落,蒼翠的枝葉上掛滿了離情愁緒。
臨近啟程,劉盈看著與母親交談的老師。即使前些日子被老師訓斥,他還是很喜歡老師。因為老師不會苛求自己,不會嫌棄自己學得慢,更不會在危難時丟下自己。他真的不想跟老師分開。
他伸出手抓住老師的衣袖,鼓足勇氣問道:「那,我做好一個太子後,老師會來看我嗎?」
老師的眼中浮現一抹詫異,在思索了許久後,還是點了點頭。
這一瞬間,他的心被一種滿足感充盈。他就知道老師是個溫柔的人,只是不會表達罷了。只要他聽話,完成老師的交代,就一定能再見到老師。
想到這裡,劉盈重展笑顏,與陰嫚揮手作別,期待著下一次見面。
見到此情此景,陰嫚想起了咸陽城外的長亭,想起與兄長的最後一面,一時間心緒萬千。
「看來夫人母子都很信任公主。」蕭何走近,又道,「某聽說公主向漢王言明,關中久戰,農田荒廢,恐有饑荒,建議從漢中和蜀郡兩地調糧至關中。」
「是。」陰嫚環著手臂,「有何不妥?」
蕭何笑了笑:「並無不妥。只是某有些好奇,公主為何會注意關中的糧產?」
陰嫚盯著蕭何,不出一言。
蕭何遲疑片刻:「可是某說錯了?」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1]。」陰嫚嗤笑一聲,「我不過是盡我的本分,竟要被問為什麼。世態炎涼至此,無怪屈子投江自盡。」
蕭何愣怔許久,向陰嫚作揖:「是某說錯話了。還請公主見諒。」
陰嫚卻很不給面子地下了逐客令:「丞相你該啟程了。」
蕭何自知惹惱了陰嫚,並未再言,轉身離開了。
陰嫚剛準備離開,一枚青色的李子滾落到腳邊。她順著李子滾落的方向找去,在轉角處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
煩躁頓時湧上心間,陰嫚大步向前,伸手一抓,一張「花容失色」的臉頓時映入她的眼帘。
第14章
韓信?陰嫚在看到韓信後,愣了一下,怎麼是他?
韓信的小臂結實,抓起來硬邦邦的。許是因為又被嚇到了,他的眼睛變得渾圓,看起來有些可憐。
陰嫚雖然鬆了手,但還是面無表情地問他:「大將軍也會親自刺探軍情?」
「我沒有!」韓信連忙否認,但在與陰嫚的視線相對後,他又有些底氣不足:「信只是路過,然後,就一不小心聽到了,不是故意的。」
韓信的身上帶著雨水濕冷的氣息,想必是在這裡站了許久。陰嫚咋舌,我跟劉盈還有蕭何的話估計全被他聽去了,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1]。
似是察覺到了陰嫚的不悅,韓信抬起手對天發誓:「信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聽到的!而且信保證今日之事絕不外傳。」而後韓信像是想到什麼,又補充:「信絕對不會藉此要挾公主的,我可以發誓。」
饒是想了許多可能,陰嫚也沒料到韓信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半信半疑地看著韓信:「不求回報?」
韓信望著她,眼眸乾淨純粹:「無論是否有意,偷聽就是不對,信是在盡力彌補。是時風氣雖為阿諛奉承,趨炎附勢,威逼利誘,但信不欲為此態也,還請公主信我。」一字一句皆出自肺腑,令人振聾發聵。
見韓信不似作假的神情,陰嫚收起了戒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2]了,唐突了大將軍,還請見諒。」
「公主心情不好?」韓信試探著問道。
陰嫚重新看向韓信,她本以為這人客套幾句後就會離開,卻不想他關心起自己的心情。韓信,她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覺得赤誠正直這四個字跟這個名字很搭。
韓信誤以為陰嫚又誤會了他,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公主與呂夫人母子分別,又跟丞相言語衝突,心情應該不太好。」
陰嫚恍然,竟沒想到韓信會看出她心情欠佳。她按了按太陽穴,情緒外漏,可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