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望向天空,漆黑的夜空中懸掛著一輪明月,隱隱能看到姮娥的身影。
月光皎潔無瑕,落入凡塵,綴在樹梢,閃爍在叢林間。
秋風拂過,帶起了林間的白霧。霧氣慢慢地攀附在高大的樹木上,漸漸向外延展,瀰漫在城郊的野廬中。
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將熟睡中的人們從夢中驚醒。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騎兵,頓時將野廬中緊張的氣氛推入高潮。
他們這群人在城中沒有棲身之所,於是在城郊搭了幾間茅屋比鄰而居。這樣雖不必背負租房的壓力,但沒了城牆的保護,在遇到危險時便是首當其衝。
兵禍一起,更是少不了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有人瑟瑟發抖,有人驚慌失措,還有的人拿起了趁手的工具,看樣子是打算魚死網破。
可讓他們沒想到如雷般的馬蹄聲迴蕩已久,卻不見任何人衝擊野廬中燒殺搶掠。有幾個膽子大的人將窗戶悄悄地掀開一條縫隙,向外看去。
霧中時而竄出泛著寒光的長槊讓人心驚膽戰,下意識地縮起了脖子。
一卷旌旗在劃破濃霧,白馬躍然在眾人眼前,毛無雜色,好似傳說中的神駒。馬背上的婦人一身戎裝,高髻裹巾,皮甲垂露,細長的眉上似有碎冰,讓她本就冷淡的臉上更冷了。
白馬快如閃電,轉眼間就帶著主人縱身一躍,消失在濃霧中。
雖然只有一瞬,但那素衣白馬奔馳在曠野間的景象足以讓野廬中的人終生難忘。
「那,那是什麼?」
「……或許是,神女借道?」有人不確定道。
「肯定是仙人,」一人說得肯定,「我這輩子沒見過那麼白的馬,也沒見過那樣好看的人!」
「壞了!」剛才說話的人一拍大腿,懊惱道,「我忘記許願了!」他抬起頭看向街坊鄰居:「你們說,我現在許願還來得及嗎?」
「肯定來得及,趁著仙人還沒走遠,趕緊的!我希望有一件冬衣!」
「我想有燒不盡的柴火……」
若是陰嫚知道自己被當成了許願錦鯉,她大概會哭笑不得地派人去處理這些願望,滿足這些人的基本生活需求。當然,這些事情在她處理完臧荼後,也會儘快著手安排。
按照計劃,在臧荼出兵後,她和陳豨自居庸關入燕,再兵分兩路。陳豨帶人攻城,她則一路南下從後方突襲臧荼,亂其後軍,與跨過易水北上的漢軍相互配合形成夾擊之勢。
這個計劃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快。一定要趕在臧荼發現自己後院起火前重擊燕軍。
在風馳電掣的兩天後,陰嫚一行人順利地來到易縣附近。
硝煙瀰漫,廝殺聲自遠方而來。令人戰慄,令人緊張,令人心潮澎湃。
陰嫚提起長槊,指向臧荼的中軍大纛,對著身後士兵說道:「老規矩,一個人頭一金。」
她一馬當先,其他人緊隨其後。一千人的輕騎猶如一群餓狼,撞散了毫無防備的燕軍;又似一把利刃,長驅直入,豁開了燕軍外殼,深入脆弱的內里。霎時間,燕國後軍大亂。
漢軍似乎洞悉了燕軍後方的騷亂,有兩隊輕騎從主力分離,襲擾燕軍左右翼,使得燕軍不能及時阻止後軍的騷亂,減緩了陰嫚突襲燕國後軍的壓力。
陰嫚眉頭上挑心道,張耳什麼時候這麼果斷了?分兵襲擾講究時機,快一分主力分散難以抵抗燕軍,慢一分她孤掌難鳴反被包圍。
她借勢直衝燕軍中軍,長槊橫掃揮開了前來護旗的燕卒,斬斷了中軍大纛。她迎著臧荼驚愕的目光,將鋒刃抵到了他的頸前。
「燕王,你敗了。」
短短五個字,便為這場戰役畫上了句點。
沒了領頭的燕軍頓時成了一群烏合之眾,在漢軍的圍剿下丟盔棄甲,舉手投降。戰場上的嘈雜聲漸漸地弱了下來,最後只剩下微不可察的嗚咽。
戰後總是滿目瘡痍。乾涸的鮮血覆在黃土上,留下漆黑的痕跡。烏鴉早已聞訊而來,落在一旁乾癟的老樹上,等待著飽餐一頓。
重傷難行的燕卒坐在地上,趴在泥土中,或是涕泗橫流,或是麻木不仁地等待死亡的到來。
「把他們一併帶回去。」陰嫚迎著眾人驚訝的目光,望著遠方,「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2]?」
程五一頭霧水,求助似的看向身邊的楊和。
楊和解釋:「這是孔丘對季氏的話,其意在於事情失控源於看守者失責。而公主的意思是今日之禍起於燕王,禍首已除,何必去為難那些難以抵抗王命的燕人。」
程五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