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交歸私交。」周孟然道,「正事上卻不能馬虎。」
陳清澹想到姜竹言曾經說的話,姜竹言與張守志又何嘗不是私交甚好,但公事離心?這官場裡哪有那麼多黑白曲直,大多都黑黑白白混雜在一起。
陳清澹愈發敬佩這群老狐狸了,他們的城府,自己還有得學。
第53章
時隔幾年再次來到姜府,姜府一如當年,但園中草木卻有些潦草,並不如幾年前修得那麼精緻。可見姜家已經逐漸衰落下來了。
陳清澹感慨萬千,他前世身份低微,姜府在他面前如同一棵遮天大樹,難以撼動。竟從未發現過姜家衰敗之勢早已初顯。
大廈建起來容易,坍塌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如今姜竹言還在世便如此,若有朝一日姜竹言不在了呢?姜家又當何去何從?姜家的女眷又該何去何從?
陳清澹略一出神,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客堂。
姜竹言早早地便已經坐在客堂等候他們,許久不見,他臉上的老態愈顯,身體也沒有前些年硬朗了。明明年紀和周孟然差不多大,看上去卻比周孟然大了好幾歲。
姜竹言見到陳清澹後,心裡也是十分高興,許久不見陳清澹出落得愈發好了。他讓陳清澹趕快坐下,考教了一番學問,把周孟然給丟在了一邊。
周孟然怡然自樂地拿起小茶壺擺弄。
陳清澹道:「本該早日來拜會先生。」
姜竹言道:「我知道你功課繁忙,我挑剔這些東西的人嗎?你這些日子應該要去參加鄉試了吧,準備得怎麼樣了?把文章拿出來給我看看。」
周孟然嗤笑一聲,「我教出來的學生自然是極好的,文章給不給你看沒有區別。」
姜竹言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接文章,「我承認你的學問可能比我好上那麼一點,但是你從未參加過科舉,哪裡知道科舉文章該怎麼寫?別忘了,當年你兒子周橋生還是我輔導的呢。」
「知道了知道了。」周孟然不想讓姜竹言繼續揭他的短,趕緊把這一頁揭過去。
陳清澹想不到江南黨的領頭人居然也是姜竹言半個學生,而首輔張守志也是姜竹言的學生,難怪他能平平安安地退休,還沒有人來找他麻煩。別的不說,這人脈著實令陳清澹佩服,也讓陳清澹將其引之為榜樣。
周孟然教得絕對沒有什麼問題,但有些地方還是不太適合科舉應試,姜竹言針對這些地方給陳清澹一一指正。
直到屋子裡的光線漸暗,三人才意識到天色已晚。恰好下人也過來請他們去用飯,三人便放下文章。
姜府的男丁並不算多,席間也只有三人外加姜竹言的兩個孫子,其他女眷並不在這裡用飯。孫子的年紀看上去與陳清澹差不多大,前些年已經下場參加科舉,如今都是舉人了。但前兩年會試落榜,正等著明年再去京城參加會試。
陳清澹前些年在姜家小住的時候,就與這兩個孫子有過幾面之緣。
食不言寢不語,姜府吃飯時,連筷子撞擊碗沿的聲音都沒有。姜竹言的那兩個孫子對陳清澹萬分好奇,卻也只能按捺性子偷偷瞄著陳清澹。
陳清澹察覺到他們的目光,回之一個微笑。
兩個孫子頓時滿臉通紅,低頭吃飯不再搞小動作。
晚飯過後,姜竹言讓陳清澹和兩個孫子出去玩,自己則和周孟然敘敘舊。
一盤棋擺在小榻上,姜竹言和周孟然盤腿對坐兩邊,黑白廝殺,勝負難分。
半晌後,黑子險勝半子,執黑棋的周孟然哈哈大笑,「承讓,承讓。多虧了這些年子澈陪我下棋,我的棋藝才能提升許多。」
姜竹言笑著收棋,「他倒是一個不錯的後生,我突然有些後悔把他引薦給你了。今年他有十九了吧?」
周孟然聽出姜竹言的言外之意,突然說起一個人的年紀,不是問事業就是問婚姻,顯然陳清澹的事業是不需要多問什麼的。
周孟然不動聲色地把話擋回去,「還是個小孩子。」
「十九歲了,也不小了。」姜竹言也是個老狐狸,明白周孟然不願意他插手陳清澹的婚事,但為了姜家的未來,他不得不厚著臉皮再說一次,「是時候該考慮婚姻大事了。」
周孟然見躲無可躲,乾脆直言道:「子澈說過,他暫時並不想考慮兒女情長。姜兄,子澈未來是一個有大造化的人。」
姜竹言突然說不出話來了,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陳清澹未來會是一個了不起的人,這樣的人又怎麼能心甘情願地和一個沒落家族聯姻呢?他最理想的婚配對象也該是京城的那些高門貴族,畢竟那樣的岳家對他的幫助是最大的。
姜竹言的神情落寞,蒼老的身子愈顯憔悴,在昏黃的燈光下咳嗽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