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撓了撓襠,衝著無燈的巷口嚷道:「不讓老子進家門,行,你有種,等老子半月不回家,你就老實了!」
巷子裡傳出婦人的罵聲:「滾吧,去找你那相好狼狽為奸,別再回來!」
漢子不服,拔高嗓門:「老夫老妻,玩什麼欲迎還拒、以退為進?純是閒的!」
黎昭懨懨盯著那邊,突然察覺到身後多出一人,也不知站了多久,悄無聲息的。她扭過頭,揚起視線與站在更高石階上的蕭承相視。
斜對面的漢子肚裡墨水不多,一直重複著「欲迎還拒、以退為進」,清晰敲打在兩人的耳畔。
黎昭反應過來,橫了石階上的男人一眼。
看什麼看?
「欲迎還拒、以退為進」與她何干?
蕭承從那張蠟黃的小臉上收回視線,繼續看向爭吵不休的夫妻二人,忽見一條枯槁老狗夾在中間,左看看、右看看,左右為難。
婦人丟出一個包袱,正巧砸中狗頭,「帶著你的全部家當滾蛋,再也別回來了,孩子以後改隔壁姓!」
「臭娘們,找抽是不?!」
漢子盤起一條腿,脫下靴子砸進巷子裡,砸沒砸中不知道,但礙於面子,沒有撿回來,就那麼赤著一隻腳氣呼呼離開。
那條枯槁老狗跟在漢子身後,瘦得皮包骨,腿腳不利索,已到了殘年,被漢子一腳蹬開,「去去去,沒用的老東西,身上沒有二兩肉,狗肉館子都不收。」
老狗被踹翻在地,呻吟著翻轉起身,繼續跟在漢子身後,又被漢子一腳踹在頭上,哼唧著趴在地上。
流下了淚。
瞧見這一幕,路人唏噓,卻也只是唏噓。
一條狗被遺棄,大多數的路人最多腹誹主人不講道義,嘆它命運不濟。
黎昭望著趴在路邊樹下的老狗,樹杈一盞燈籠,映在它乾枯的毛髮上,成了唯一陪伴它的明光。
猶豫片刻,黎昭剛要邁開步子,身側一道人影掠過,率先走向對面。
蕭承蹲在燈影下,伸出玉白的手撫了撫老狗的腦袋,老狗抬起圓圓的眼睛,迷茫懵懂地望向陌生男子。
這一刻,這個潔癖又寡淡的帝王身上,多了一絲人情味。
黎昭望著一人一狗,看他們在燈下對望。
蕭承目光平靜,安撫著老狗的不安,最後,用那隻握御筆的手,蓋在了老狗的雙眼上。
老狗在陌生人的陪伴下,沒了氣息。
那一刻,不知它對主人有無怨恨。
蕭承沒有立即起身,半歇過後,吩咐隨行侍衛將老狗埋了。
剛剛處理掉多條人命的曹柒追上走向馬車的男子,遞出一條打濕的白帕。
蕭承接過,仔細擦拭著每根手指,「曹柒,接長公主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