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一步,「說具體點,就是我要留下來,做扇子。」
他退一步,「多久?」
「沒有期限!」到底還是破功了,所有強裝的淡定頃刻間煙消雲散,孟臾去掉偽飾,怒氣沖沖地攥緊手指,「你為什麼還是不明白呢?!」
她快要被他那無所謂的態度弄崩潰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做扇子還是做蛋糕,甚至沒興趣知道,無論她做什麼工作,做得再出色,結果不都是每個月仨核桃倆棗的工資,有什麼差別?社會這台大機器流水線上一顆普通的螺絲釘能創造多麼了不起的價值?他不可能共情,或許在他眼裡,讓他高興才是她活著的意義,才是她最大的價值。
謝鶴逸沉著臉,保持緘默。
她顯然正在氣頭上,他不會火上澆油。
孟臾的聲音卻不由自主高起來,語速飛快,「我不要再當你的附屬品了,你勾勾手指我就要隨叫隨到……你問多久是嗎?可能一年,兩年,說不定過段時間我會選擇繼續讀書,離開這裡出國,你不是把我媽媽弄回來了嗎?那正好,我現在不受限制了……」
話說到這裡,孟臾聽到謝鶴逸很輕微地哼笑聲,她下意識住嘴,只覺無比諷刺,他在明晃晃地嘲笑自己的天真和幼稚。她何嘗不知,困住她的囚籠從來都不是寧知衍那裡不算太高級別的監控,而是他。
或許,不是謝鶴逸不明白,而是他根本就是這樣的人,性格和思維模式擺在這裡,一旦遇到問題,他的大腦程序下意識彈出來的就是解決問題的步驟,如無必要,他只會選那條最短的路去達成目的,就好比過年那次放煙花,既然交罰款是直線,那就用錢解決。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是你非要強求的,翻山越嶺尤嫌不夠,竟還不自量力要做移山的愚公。
孟臾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如果他走進這間屋子的第一個問題是問她在做什麼工作,喜不喜歡現在的生活,而不是用一副看透了的樣子俯視她,那她可能不會立刻像個鬥犬一樣跳起來,歇斯底里與他賭氣,故意激怒他。
她也很想坐下來,心平氣和好好說話,但是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裡似乎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能起到的威脅效果是短暫的,更是有限的。他不會寸步不讓,更不會退避三舍。他冷眼旁觀她的洋洋自得,再適時作出一點點讓步,但本質依然沒變。
斷斷續續的雨勢再次有停歇下來的意思。
孟臾不想再多做糾纏,她轉身走到門邊,冷聲道:「我該去上班了,再不去就要遲到了,你自便吧。」
謝鶴逸卻沒有如她所想般要麼阻止她,要麼離開這裡。
他深吸一口氣,竟然起身跟了上來,「我陪你去。」
孟臾當場錯愕,印象中,謝鶴逸可不像是這麼閒得發慌的人。她還記得,去年年底她放寒假那段時間,他忙得白天黑夜連軸轉,下班後依然有一撥撥的人接連來謝園報到,從傍晚持續到深夜,書房的燈到凌晨三四點都不滅。這會兒他葫蘆里到底在賣什麼藥?
大概是她太過謹慎,謝鶴逸失笑,「不方便嗎?」
孟臾沉思了幾息,丟下一句,「隨便你。」
之所以沒有拒絕謝鶴逸,是因為確實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扇莊採用工作室運作模式,平時上下班都沒有那麼嚴格,除了邵爺爺和孟臾之外,其他師傅很多都是領訂單在家裡做,定期送過來,由邵啟冬和田欣負責線上直播間和線下渠道的銷售。
剛進門,就聽到田欣的聲音。她正背對著大門站在廊下,手裡拿著一把腰扇,對著手機支架錄科普視頻,「給大家簡單講一下腰扇的工藝流程——扇柄部分是我們本地產的毛竹,竹子拉回來當天就要入爐,用三百度的高溫烘烤扇柄三到五遍才能保證筆直,接著呢,要對扇柄開槽,開槽部分經過反覆打磨才能油光水滑,然後鑲嵌扇堵,做加固……裱扇面要保證花色的定位對稱,最後才是裝流蘇……」
孟臾沒打擾她,徑直走進室內。
邵爺爺專心致志地低著頭做扇子的包邊,孟臾大概知道這批貨的情況,是前段時間接的私人來料定製,扇面用的是緙絲。
越精緻的東西,製作過程就越慢越麻煩,無法流水線量產必然帶來價格的昂貴,願意為此買單的肯定是真正熱愛的人,邵啟冬很重視,把這個訂單全權委託給了手藝最純熟的邵爺爺。
謝鶴逸一直跟在她身後,孟臾也不好真的晾著他,壓低聲音說:「你坐吧,桌子上有茶水。」
外面,田欣氣得不行,揚聲叫她,「孟孟,你快過來一下,幫我懟懟這些槓精。」
孟臾聞聲走出來,見田欣坐在窗下的矮桌前,趴在電腦前查看後台的消息,「包邊有什麼好吹的?義烏小商品城九塊九包郵秒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