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一沓,是沒見過的字跡,筆觸凌厲有力。
可惜勾筆時泄露出習慣的寫法,教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八年過去,姜文書煽動人心的功力不減當年。庸只是草草看了一遍,就感同身受,跟著憤怒不已,恨不能將惡徒繩之以法。」
他說:「怪不得太子不顧陸昇反對,就急匆匆地把這些呈上御前去。若真教皇上看到了,得知朝堂上有這麼大一隻蛀蟲,一定要將我碎屍萬段。」
先前所想所做的,以及所有人堪稱孤注一擲的努力,像一場不知天高地厚的較量。
而皇上竟連看都沒看過。
真可笑。
姜曇忍不住笑出聲:「有陸少卿在君側伴駕,怎麼會教皇上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陸青檐說:「你錯了,不是我不讓皇上看到這些東西,而是他自己不願意看。你以為太子是我讓皇上厭棄的?你以為朝事是我讓他荒廢的?朝堂中不乏有人勸他看重太子、理會朝政,他可曾聽過,那些人下場又是什麼?」
他笑了笑:「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決定,與我沒什麼太大關系。我在其中的作用,只是順他心意,在他不想看時捂住他的眼睛,在他不想聽時捂住他的耳朵。佛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只是推他一把而已。」
姜曇說:「謬、論。」
陸青檐不對她天真的憤怒做任何評價。
手上的紙頁繼續翻動,又到了言辭陌生的最後幾頁。
他能一眼認出從未見過的、屬於姜曇的另一種筆跡,亦能從中窺出她一貫的語氣和想法。
只是到了最後幾頁,偏偏像換了一個人寫的。
分明還是她的筆跡,但字字句句,卻透出另一種陌生的思想和語氣。
陸青檐將姜曇的臉轉過來:「這是誰?」
「是我。」
姜曇神色冷然,將他的手指掰開。
陸青檐恍然在姜曇身上看到另一個陌生人的影子。
他不在的五年,終究是發生了一些不可掌控的事情。梵印蓮花紋刻在她的身體上,卻刻不到心裡去。
姜曇看到,陸青檐的臉色微不可見地變了。
接著他手上一松,厚厚一沓信紙飄落到炭盆里,蓋住炭盆里的紅星。
紅星死灰復燃,火焰吞噬信紙。
下一刻,她被攔腰抱起來,裙角在半空蕩出一個弧度。
陸青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姜曇,你心不淨,我幫你斷了念想。」
.
陸昇剛出東宮。
不知是不是因為跟著太子忙得團團轉,帶路的內侍神情恍惚地摔了一跤。手上的宮燈掉在地上,頃刻間焚燒殆盡。
「大公子,大公子饒命!奴才不是有意的!」
陸昇雖滿面疲累,心情不佳。但他從不為難下人,擺擺手說:「無事。」
內侍後退:「奴才這就回東宮重拿一盞燈。」
說話間,內侍不見蹤跡,就連輕微的夜風都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