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哪怕沒有確認,哪怕還有其他可能,他僅僅是聽到被關在法萊爾山脈的時候,便已經開始耳鳴,襲來的是無邊的空曠和虛無。
所以被沉默著帶上車時,他還沒有什麼反應。
然而,當身邊的一切,那遠在海洋另一邊的聖堂的洪亮的喪鐘,希拉冷漠的神色,那赫蒂大法師匆匆離開的車架,讓盧西安漸漸明白,這可能是事實。
他被帶上車後,消化了一會兒。
然而這些細節所觸及到的真相,卻如一把刀一般,狠狠地剜向了他的心臟。一刀又一刀,這是遲來的打擊。
這是每一個失去至親的人,都會感受到的,某種接近凌遲的痛苦。
盧西安又恍惚了下,仿佛聽到了利亞姆的聲音。
——「盧西安,驚喜嗎?我帶著波莉來了。你父親沒回來也不必再擔心。」
——「盧西安,不要一直忍耐。」
——「盧西安,咒語念錯了。」
關心的,教導的,嚴肅的,溫柔的聲音,越來越大,把人擲得耳鳴,卻倏然煙消雲散。
盧西安壓根來不及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僅僅思考和消化可能的「利亞姆死了」這句話,他便突然覺得仿若半隻腳也跟著踏入了死亡。
而這遲來的感覺越來越大,竟是一陣陣的。
剛開始,這種痛苦還會短暫地緩下來,為了不讓自己想,他會麻木地放空自己。
但接下來,痛苦卻排山倒海地出現了,不由任何理性阻擋,沒有任何辦法驅逐,冷酷無情,將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空曠虛無撕裂,讓他想起那個人的樣子或一句話。
因此,痛苦再次來勢洶洶地衝擊心臟。
一次又一次的,似哪怕心臟碎去,也不能停止。
盧西安突然要窒息了。
這不是他可以忍受和控制的痛苦。
那種窒息,比起希拉對他的折磨,痛苦超過十倍百倍。
——希拉。
一派混亂中,盧西安突然想起了這個名字。
利亞姆。希拉。他又想起了利亞姆曾經在希拉面前保護自己的樣子。
……會不會是她?
畢竟利亞姆得罪了她。
他也想不到還有其他人……能有能力殺死利亞姆。
那種荒蕪的絕望的情感中,盧西安的思緒倏然凝滯了,他似總算得以找到了一個落腳處,如失去理智的困獸一樣,暫時壓下痛苦,仰起血紅的眼。
不久後,這種血紅,又再次因哀慟敗去。
……
嘣——
希拉再次聽到了鐵鏈的聲音。因為上次的襲擊希拉並不打算輕易為盧西安解開鐐銬。
而盧西安自被帶上車後,便都靜悄悄的。這次動靜格外大。
希拉望過去,只見盧西安背對著他,金髮凌亂,脖頸蒼白,被克魔鐐銬桎梏在身後的雙手,手腕已有血痕,手背上爆出了青白的血管。他弓著身體,在輕輕顫抖。
「小姐,我去看看……」
希拉卻先一步走過去了。
盧西安又靜止了。
但當希拉把盧西安掀過來,卻愣住了。
他的臉上滿是眼淚,眼中的哀慟如一把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