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
「我也餓。」
兩人去了學校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店員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泡麵,一大盤關東煮,兩根烤腸。
吃飽後回到宿舍,周珞石一眼就看見了整整齊齊的床鋪、煥然一新的書桌,和陽台上洗乾淨晾好的衣服。
室友們剛洗漱完準備上床,見倆人回來,習慣性地打趣道:「喲,小童養媳找到你哥哥啦?今兒可是天還沒黑就來了,盯著門口差點成望夫石了。」
Bryan往常還會和他們拌嘴,今天卻異常沉默。
周珞石隨手擲過去一個枕頭,冷笑:「滾蛋,瞎起什麼外號呢,別欺負我弟弟聽不懂。」
說笑了幾句,室友們上床去了。
周珞石帶著Bryan洗漱完,宿舍已經熄燈,其他床鋪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和鼾聲。
「睡吧。」
單人床睡兩個人略顯擁擠,但擠一擠還是能睡下的,現在天冷,挨在一起還暖和。兩人經常一起睡在這張床上,周珞石早就習以為常,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過久,他感覺到肩上傳來涼意,迷糊中伸手一摸,滿手濕漉冰涼的液體。
周珞石頓時驚醒,對上弟弟潮濕又痴戀的眼睛。
「操。」他壓低聲音暗罵了一聲,「你哭什麼?!」
Bryan無聲地抽噎了一下,在被子下拱了拱,爬到他身上,在他耳邊說:「你就不能……不談戀愛嗎?」
周珞石眉心緊擰,顯然又想起了「弟弟喜歡自己」這件事情。
「我沒談戀愛。」
「騙人,那個女生,在一身黃衣服中。」Bryan說,「下午,我收拾好你的床與書,舍友告訴我,你在學生會的辦公室。我想給你驚喜,過去找你。你和她坐很近,說話很久,你用楊枝甘露奶茶澆灌她。你和她笑。天黑了。你忘記我。」
Bryan吸了吸鼻子,又一滴眼淚砸落下來:「你和她坐車,同一輛。去路口,你們大約步行三百米,她上樓,你不回宿舍,去操場回味她身上的香水味。」
「你和她郎才女貌,我是黑暗中的可憐的老鼠,不是本土的老鼠,拒絕被人入土為安,是進口來的可憐老鼠,身死異鄉為異客。」
此處沉默,四周是室友們有節奏的鼾聲與呼吸。
周珞石皺著眉頭,聽完弟弟顛三倒四的話語,終於知道弟弟所說的「等了六個小時」包含了什麼。
他拿出了少得可憐的一點耐心,說:「說話是在交接工作,奶茶是她自己買的,忘記你是我不對。我沒有心情談戀愛。」
Bryan趴在他身上,眼睛稍微亮了一點,可憐地又問:「那麼為什麼,要步行?讓計程車放過你,獨自帶她到樓下,why not?」
「因為計程車不進巷子,裡面不方便掉頭。」
周珞石這輩子都沒跟人解釋過這麼多句話,那點可憐的耐心很快就耗光了,語氣不太好地問:「現在可以睡覺了嗎?」
Bryan想起一整晚的痛苦和嫉妒,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憤怒。他一聲不吭地鑽入被子,像小狗一樣拱來拱去,最後跪在哥哥的腿間。
他豁出去了,今晚不得到一些什麼,他誓不罷休。要是不這樣做,他的心會一整晚被架在妒火上焚燒。挨打就挨打吧,挨罵就挨罵吧,那是明天的事。
周珞石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在室友深眠的呼吸聲中,他堪堪咬破了下唇才止住幾乎溢出齒縫的驚呼。
柔軟,溫熱。
生澀,笨拙。
輕微的咬合。
不加掩飾的討好。
鼾聲繼續,這一處的動靜顯得那樣的無足輕重。
周珞石閉上眼睛。
他想起的是手機里的消息。
這段和父母冷戰的時間裡,他和家庭的聯繫變得很少。學習和工作的忙碌,讓他回消息也不及時。往往在一天之中的凌晨,他才會打開手機看消息。
微信里塞滿了弟弟發來的長篇大論。
吃得好嗎,睡得好嗎,心情好嗎?
早上好嗎,中午好嗎,晚上好嗎?
哥哥,你別擔心,媽媽好,爸爸好,他們只是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哥哥,你別難過,全世界都不支持,我也會支持你。哥哥永遠不會錯,哥哥是我的上帝。哥哥說一聲,我就來找你。請別忘記,我永遠在這裡。
哥哥,我想念你,明天中午,請讓我視頻你,看看你的臉和身體,好嗎?
哥哥。
哥哥……
從頭到底。
由淺入深。
寬廣到狹窄。
周珞石感受著,心想,原來男人都有這樣的劣根性。
說什麼理想,說什麼追求,說什麼苦悶,好像多高尚一般。
可在黑暗中,深夜裡,一點點的刺激就能讓那些體面社會中體面人的偽裝盡數去除。
只剩赤祼祼的原始與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