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老爺子回憶道:「我當年雖然是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決定搭把手,但最終讓我願意幫忙的,其實是你自己。」
沈家的車禍是無妄之災,被對面疲勞駕駛的大貨車突然撞上,貨車司機全責。
但對方也在車禍中當場身亡。而且這位司機是個年過五十的鰥夫,無妻無子,只有一個身患重病,住在鄉下老家的年邁母親。
他這麼大年齡還拼命跑貨運,就是為了賺錢給母親治病。
慘禍發生後,沈家這邊由夫妻倆的朋友們代為操持,對方那邊卻是老太太顫顫巍巍地趕路千里,獨自一人來領取自己兒子的骨灰,替兒子賠罪。
老太太走之前,在沈氏夫婦的靈堂前,還有昏迷中的沈家兄妹病房外,都不顧眾人阻撓結結實實地磕了頭,並留下了她兒子的銀行卡,裡面是他們家所有的積蓄,只有不到十萬元。
老太太說他們在鎮上還有一間小房子,她會賣掉,之後盡力賠償。
沉游川甦醒後,宴老爺子不知道突逢大變的少年人經歷了怎樣的掙扎,但是他聽秘書匯報說沉游川得知對方的情況後沉默了許久,最後放棄了繼續追究責任,並把那張銀行卡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正是那時他突然升起一定要再幫幫這個孩子的念頭。
往事已矣,未免讓人難過還是不要再提及,於是宴老爺子沒有細說,只鼓勵道:「你父母看到你現今的模樣,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沉游川心底一痛,這是他最期待聽到的誇讚了。
安爺爺還關心了他的工作和妹妹的身體情況,並說之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讓他不要客氣。
沉游川只覺得無以為報。
簡單聊了幾句後,他注意到管家走進來站在了大廳門口,似乎是又有客來訪。於是他識趣地提出告辭,不再多做叨擾。
臨走前,安爺爺還贈與他一份自己的書法作品,裱好的尺幅上書「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3],落款的印章是虛靜真人。
沉游川雖然不擅書法,但有些許鑑賞能力。這副草書大氣磅礴,氣韻瀟灑,一看就知道書寫者有深厚的功底,不是那種附庸風雅的虛情贈禮。
他心懷感激地收下這份祝福與勉勵,起身離開太極莊園,並在門口與一位穿著道袍,盤著混元髻,仙風道骨的老人互相微笑示意後擦肩而過。
他不知道的是,這下一位訪客還與宴老爺子說起了他。
山頂虛真觀的觀主上門拜訪,見到老爺子的第一句話卻是:「宴道友,你家中剛剛出去的那位小友命格陰陽相扣,很是奇特。」
說著他還搖頭晃腦地吟出一句批語:「悠遊載舟川岸闊,半生災禍半生緣。」
雖然一時有些莫名,但聽到「半生災禍」的字眼,再想到沉游川年少時家中的慘事,宴老爺子不免掛心:「這孩子之後還不能過得平穩嗎?」
觀主摸著鬍子:「好似還有一道十分危險的大劫。如果能渡過此劫,以後的人生就潮平兩岸闊了。」
「唉……」老爺子一聲嘆息,然後又聽見觀主說:「這位小友還與宴道友有十分親近的緣分呢。」
只見觀主掐指一算:「像是你的孫婿。」
宴老爺子先是有點高興。當年看上沉漁和沈嵐,結果晚了一步,現在能把他們強強聯合的血脈抓進碗裡來,也很不錯。
然而等他也掐指一算,才發現自己不但沒有適齡的孫女,連重孫女里也沒有。
於是老爺子勃然大怒。
又是家裡的哪個兔崽子在外面瞎胡混,搞出了人命二十年都不敢讓他知道!
這要是給人家孩子牽成了線,他豈不是丟人丟到地下去!
*
了卻了債務,沉游川滿懷期待,輕裝上陣地進了組。
有成導和宴涼舟坐鎮的劇組異常和諧。沉游川注意到試鏡時的副導演沒有再出現,新上任的正是他上個被砍了角色的劇組中,一直熱心鼓勵他的副導王哥。
兩人在成導的劇組再相見,頗有種老鄉見老鄉,衣錦共還鄉的激動之情。
在老熟人的照看下,沉游川天天撒丫子樂呵,很快就和劇組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員打成一片。
總之他和大家混在一起,確保自己在任何時候都不落單。
他原意是想防著江俊達動手腳,結果卻發現宴涼舟似乎誤會了,瞧他的眼神越來越「哀怨」。
其實能從宴影帝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眼巴巴之色這件事,讓沉游川頗為驚悚,一度懷疑自己是眼睛或腦子出了問題,或是過於自戀而主觀臆測。
可如果一個人無論在你任何時候看向他時,你都能發現他正在靜靜望著你,這總歸還是有點不對勁的吧?
深感不妙的沉游川為了防止對方越陷越深,最後和他來個「魚死網破」,這段時間除了非必要的接觸,幾乎是繞著宴涼舟走。
好在好人即便想要潛規則,也還受到道德的約束,做不出太過分的事來。
所以進組訓練和劇本圍讀的這段時間,沉游川過得還算舒心,手腕的傷也迅速康復了。
轉眼進入七月中旬,《江湖》正式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