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心和震驚之餘,生氣、不服、失落和傷心大概也是有一些的,畢竟誰會願意做別人的影子呢?沉游川自認為自己也不算是一個很差的人。
再之後,他心中還泛起了淡淡的混雜著惱羞成怒的愧疚感。因為總覺得自己是占了「前人」的便宜,宴涼舟對他這麼好,反讓他這個「冒牌貨」覺得有點對不起人家沉醫生。
總之他現在的情緒就是一鍋亂燉,心中是百味雜陳,腦中是一片漿糊。
「我還沒想好怎麼辦……先假裝不知道吧,保持距離當普通同事相處。等這部戲拍完我們見面的時間就會大大減少,關係也能慢慢淡掉了。」
沉游川揉著額角說出了自己的初步計劃。
他當然很想直接問清楚,可他們不過是剛剛相熟起來的「朋友」,他有什麼立場去質問對方呢?
像小說主角那樣哭著說「你怎麼能這樣對我」,然後決絕地一刀兩斷,頭也不回地離去就更滑稽了。
想起伍山錄過的有聲書情節,沉游川露出一個牙疼的表情。
先不說他自己不是那樣的性格,再說他從宴涼舟那裡得到的許多幫助和關懷是實打實的。
對方前不久為了安慰他甚至還和他講了家中私密的往事,他轉眼就因為一個可能已經不在的故人與宴涼舟割席,未免有些忘恩負義。
況且宴涼舟是個性格敏感又心地柔軟的人,他突然要絕交,對方大概又會情緒內耗,覺得是自己有什麼問題。
這是沉游川不願看到的。
這段時間他們相處得很愉快,即便因為某些緣故他們最終做不了朋友,他還是希望宴涼舟能戰勝心魔,幸福地生活。
作為一個「成熟的」(自封)「業餘心理諮詢師」,沉游川雖然對宴涼舟這種找替身的行為表示譴責,但他也察覺到了對方身上有和沈山晴一樣不穩定的游離狀態。
他能理解宴涼舟想要找到精神寄託的需求,因為那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一根稻草。這是人求生的本能。
可找替身是飲鴆止渴,無法真正解決問題。而且理解歸理解,他還是不願意成為別人的替身。
今天之後,他打算開始逐漸採取一些行動,慢慢打破對方心中虛幻的形象,讓宴涼舟對自己祛魅。最好是能變得稍稍有點討厭他,這樣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疏遠,彼此都安全地脫離。
想到這裡,沉游川心中忽而湧出難過的情緒。最近這段短暫的友誼,那些溫暖快樂的時光,那還沒來得及萌芽的悸動,就好像一場夢。
現在他醒來了,心裡空落落的。
與此同時,他心中又不免升起了那種插足別人感情,好像做了什麼壞事的偷感。
沉游川:……
這都什麼事啊!
他憤憤地大步走出小區。
*
宴涼舟第二天在有點陌生的房子中醒來時,懊惱地發現了自己的疏忽——他已經不是前世的酒量了。
剛為此嘆出一口氣,腦海中就突然閃現出昨晚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宴涼舟立刻僵住了。半響,他默默地重新躺回去,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蒙了起來。
花了半天時間在被窩結界裡逃避現實,最後避無可避的宴涼舟強裝鎮定地起床,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下午還有和沈游川的對手戲,得趕快出發去劇組了。
在離開前,他慢慢停下腳步,站在門口,向內望了最後一眼。
這是他在影視基地附近最小的一套公寓。他剛重生回來時,因為沒有安全感,特意搬了過來。
那時他的腿因為前世帶來的思維慣性時不時地就「失靈」,忠叔為此十分擔心。他在這裡度過了重生後最混沌的一段時間,狀態好轉後很快就搬了出去。
前不久沉游川在森市帶他坐過地鐵後,他回到華京時又來到這間公寓,住了最後一次,並把那個按照記憶特意仿製出來,一直隨身攜帶的工作證留在了這裡。
如果不是昨晚的意外,他本應該再也不會來到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