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糾結不出的政治題,和這一晚勉強融洽的談心,就好像是謝以主動伸出來順毛的手,讓小老虎炸起來的毛開始不那麼扎手。
十七八歲的的男孩大多都有點傲氣在身上,覺得全世界都在自己腳底下,帶著一股所向披靡的中二。
這種傲氣雖然張揚,但是也純粹,囂張又放肆,尖銳又軟和。哪怕是因為一道自己寫不出別人卻能寫出的題,就能悄悄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欣賞,而對對方多看幾眼。
更何況謝以受到的敵意,本身就算是受了謝韻的牽連。
兩個男人在一起,這種小糾結往往解決得更乾脆,不會有過多彎彎繞繞的心思。
這樣的變化很微妙,特別是在性子比較冷的官周身上,就變得更微不可察。
但有些痕跡還是很明顯,比如說同住一個屋檐下,前幾天官周會特意避開謝以的作息,除了吃飯,幾乎只有在每天下午謝以在茶室待著的時候才會出房間門。
現在少了這些故意形成的邊界,有時兩個人會一上一下撞面在不算寬敞的樓梯道上;有時謝以去客廳時,會看到小少爺睡懵了下樓來透口氣;有時他在院子裡煮藥,官周就盤在鞦韆上玩手機。
又比如,他們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時,可以順嘴聊上幾句不算硬邦邦的天;謝以拋出來的問題,小少爺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回上一兩個。
陳姨拽著官周忍不住絮絮叨叨的時候,看著小少爺強忍著煩躁吃癟的模樣,謝以會笑吟吟地在旁邊添火補刀。而官周會冷笑一聲,面無表情地將冰箱裡少了瓶冰可樂的事情說出去,讓陳姨的怒火瞬間轉移。
但是也僅限於此。
只算得上是勉強熄火相安無事,並不代表官周給什麼好臉色。
唯一不變的,就是謝以每晚依舊很難進那扇門。
他每晚都要在那張瀟灑飄逸的「閒人勿擾」前,進行一場大型面試,面試官很嚴肅,每天對他的措辭進行嚴格審核,從雞蛋裡挑骨頭,不通過的話他還得臨時臨刻換一種說法。
時間一長,實在讓他的靈感有些枯竭,只能舊酒裝新瓶,三天兩頭用鳥當藉口。
好在某個對人沒有愛心的小孩對小動物還會多看兩眼,縱是他那隻鳥自由程度都快趕上野生的了,小少爺還是會在一番冷嘲熱諷之後打開門,威脅道:「如果你今天不從我房間裡把鳥找出來,那麼我建議你最好把自己塞進籠子裡。」
找不出,實在找不出,但是門已經開了,謝以進去了以後就什麼話都好說了。
官周覺得謝以真的很懂什麼叫蹬鼻子上臉,有些人你給他點顏料他就能開染坊,能在你發火的邊緣線上就地搬來一台跳舞機。
不過他最近沒心情搭理謝以,因為他很忙,非常忙,忙得腳不離地。
練口語是一個方面。
更大的方面是他找到了人生新的挑戰。
他年紀小,脾氣又差,在這偏僻的荒郊野嶺,在這死氣沉沉的院子,他成了陳姨,杜叔,和那個初印象很差的司機李叔的焦點。
他們都是自己有家庭有小孩的人,看到個和自己家孩子差不多的叛逆期少年,就少不了會泛起一些長輩的關愛。而正好這個小孩還是別人家小孩,並且敢於面刺他們佛口蛇心的王八蛋老闆。
這種關係成了一條莫名和諧的統一戰線,讓官周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平蕪護宅小分隊的自己人。
平蕪是這座松山的名字,某個萬惡的資本家買下這塊地皮後自己瞎幾把取的名字。
官周那天坐在鞦韆上玩手機,周宇航發來信息問他住的山具體在哪,他就順嘴問了一句謝以。
謝以說:「平蕪,平蕪盡處是春山。」
酸唧唧的,沒給官周弄出一身雞皮疙瘩。
最煩搞文化的臭嘚瑟,取個山名還要整點文縐縐的意境。
不過官周想了想自己小時候去過的郊邊的山,什麼「牛頭山」「威虎山」「龍馬山」。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覺得,平蕪山其實也不錯。
總之,山叫平蕪山,院子叫平蕪處,誘騙青少年沾染賭博惡習的牲口叫平蕪護宅小分隊。
官周以前沒打過牌,一開始是因為他媽媽在世的時候,一直竭力灌輸黃賭毒是非常惡劣的東西,危害青少年的身心健康,讓官周一定要堅守底線遠離黃賭毒。
所以官周人緣最好的時候,不少人晚自習打撲克缺人就想扯他補位,但都被他拒絕了。
後來就完全是因為沒人敢叫他一起了。
他身邊三三兩兩的就圍著周宇航孟瑤那些人,他們本來有嘗試帶他玩撲克,但是孟瑤手不乾淨,總是出老千,並且出老千的水平非常的差,每次都被周宇航抓個正著。
她一被周宇航抓住小辮子,周宇航就逮著她大肆嘲笑,而孟瑤會惱羞成怒,下一次也還是照舊不改。
一來而去,這兩人每次一把都打不完就開始吵,到後面給官周弄煩了,看到他們兩個聚在一起拿著撲克過來,就二話不說冷著臉叫他們滾蛋。
陳姨他們都是老牌手,沒有這臭毛病,並且技術過人,三下兩下就把官周教清楚了。官周試了兩把以後覺得有點意思,莽著頭上桌了。
不過他的新手保護期消失得很快,起先練手的局贏了幾把,開始打正式局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被狗了。
絕逼他媽被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