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躲我。
雖然答案宣之於心, 但還是仍不住問出來,像在討要一個交代。
謝以沒有轉身,用著一種哄人的語氣, 又輕又溫和:「回去養病,這裡不太適合,還是安靜點的地方更好些。」
騙子。
如果真的喜歡安靜的地方, 為什麼總要叫著杜叔背著人溜出平蕪。
為什麼總站在院門口、站在落地窗前往山下望。
為什麼這些天邁入他的生活, 看著他被簇擁在熱烈的人群里時, 總是站在一旁舒展又欣悅地投過來溫沉的目光。
分明是最喜歡熱鬧的人。
官周喉嚨有些發澀, 聲音很低,每一個字都很艱難地說:「不是因為這個。」
你明明知道。
謝以靜了片刻,可能也不知要怎麼面對這樣直接又留有餘地的質問。
明明冷硬的刺都豎起來了, 卻在即將扎到人時又默不作聲地收了回去。
客廳里的鐘, 秒針滴答滴答地轉動著,不知道轉了第幾圈,謝以緩緩轉過身,將拉著他的那隻手回握住, 然後捋著指頭一根根展開,揉著上面泛白的指節。
「是因為這個。」他溫聲說, 「你還太年輕, 沒見過的東西太多, 離別這種事很正常。我們一起走一程, 同路的話我就送你一程, 到了岔路你也要接受自己走。」
他看著少年逐漸抿直的嘴角, 和悄然變化的臉色, 語氣又放輕鬆了些, 明明笑意寡淡到近乎沒有, 卻玩笑道:「我只是回去養病,又不是死了,我們還有微信,你有事找我隨時都可以。」
紙一樣蒼白的指節被揉得泛起淡淡的紅,血色回聚。謝以把他的手放回去,收手的時候懸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斜下方是官周細軟烏黑的發頂。
最終還是只看了一瞬,便收回了手:「太晚了,早點睡覺吧。晚安,小朋友。」
他轉身沒入沒有燈的樓道里,身影在官周的視線下逐步消失。
官周只覺得這碗餃子太辣了,一定偷偷放了椒油,刺得他嗓子裡又澀又疼,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
第二天,官周一整天都沒看到謝以的影子。
他們回來恰逢國慶,按常理來說江北一中高三的學生只放三天假,只是前些天隔壁二中偷偷開班被人舉報了。教育局的人派了人嚴查,沒人敢頂風作案,校長索性大手一揮放滿七天假。
寧阿姨說他早上七點鐘就出去了,中午沒回來,快到晚飯也沒回來。
官周看著一塵不變的聊天框,想發一個問號,但是昨天的話說得那樣委婉又明白,他幾度調開頁面,又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
最後直接把手機關機,扔到沙發角上離腦袋半米遠。
客廳里的電視放著GG,再過十幾分鐘就會到定時定點的新聞聯播。
寧阿姨搬了個矮凳坐在垃圾桶旁擇菜,手裡翠綠的豇豆掐去頭尾,被掰成長度相仿的一段,摞在塑料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小周,你可以去叫一下你爸爸了,可以準備吃飯了。」寧阿姨端起筐扶著腰站起來。
官周撐坐起來,想起來走之前她高血壓的事,抬眼問道:「阿姨你上次去醫院沒事吧?」
「沒啥事。」寧阿姨笑了笑,「阿姨好著咧,還能再看你十年。」
官周打量了她幾眼,看不出來什麼問題,抬步去三樓叫人。
三樓他上來得少,一個月也來不了兩次,平時官衡不在家,謝韻一個人在上邊,他就更不願意來。
這裡剛搬進來的時候,地板鋪的還是淺色的木板,牆面是冷調的大白漆,白茫茫的一片,連個鐘都沒掛,看上去只比毛胚房好一點。
這才幾年,地上換了柔軟的地毯,趿拉著鞋也不會發出聲響,牆面上刷了層護眼的乳膠漆,掛了各種小眾藝術家的畫,被濃重的生活氣息包裹。
與官周不讓人碰的二樓那種生人勿近的感覺截然不同。
官周以前聽人說過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其中就有一句,說「女人是房子的靈魂,有了女主人房子才是家」。
他看著周遭的變化,無端地想起來這句話,過後又覺得自己大抵是昏了頭,搖了搖腦袋,停在臥室緊閉的房門前抬起了手。
曲起的指關節即將叩在木門上,卻忽然停在半空,被裡頭的聲響臨時截住。
官衡謝韻的聲音透過門傳過來,他們像是在爭執什麼事情。
前者苦悶嚴肅、情緒很高,還有些急。後者特意壓著聲音,語帶哭腔,字句都透露著一種為難,卻又很堅定。
官衡:「你不要多想,這件事交給我,我找個時機,想辦法告訴他。」
謝韻:「沒有到時候,太早了,這不該這個時候發生阿衡。這兩年好不容易緩和一點,沒有必要又恢復成以前的狀況。」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人也是在成長的。小周現在長大了,懂事了,我們也要試著去跟他敞開談一談,我兒子我知道,他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