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衡跟她說的是這孩子和謝韻吵架了,什麼原因沒說,只知道被他舅舅帶去散心。
寧阿姨從官周搬進新家起就開始干,到現在也有快六年了,說她只是個保姆,實在不恰當。
不管是官衡還是官周,都已經把她當成了半個長輩,雖然有些事情不可能和她說,但是這麼多年,從他們的言行里,寧阿姨還是隱約摸索到了這個家貌合神離的背後。
無非就是見慣了的小三上位,她在上一戶人家做的時候,那家鬧過一次離婚,也是因為遇小三。
有錢人家嘛,錢一多了,人就玩得花,這種事不稀奇。
寧阿姨見得不少,她性格傳統老實,這種老實自帶的負責屬性,讓她在臨江的家政市場上名氣不小。
但也正是因為她的性子,好幾年前有個大老闆請她去給懷孕的小三照顧月子,價格開得漂亮極了,寧阿姨卻一口回絕,轉身沒控制住晦氣地啐了一口唾沫。
再有錢,做這種事,人表面上和和氣氣的,背地裡怎樣還是看不起。
她原本也是這樣想謝韻的,起先沒少在心裡腹誹,可是這幾來,那樣不太悅耳的聲音,在長期的相處里一點點隱退下去了。
她也搞不懂這位謝女士到底是不是插足的,人長得年輕又漂亮,性子溫柔淡然。最主要的是好像比官衡都有錢,家世好,開公司的,怎麼也沒道理做這種事。
但她看著官周的態度,又摸不清。
主人家的這種事,怎麼也不會跟她講,她只能靠猜。
言語揣測難免有誤會,可行動不會騙人,這位謝女士雖然是後媽,但是的的確確是把繼子當親生的養。
哪怕她的善意對方一概不收,她還是幾年下來一點沒變——天一換季就惦記著被子厚薄,臨要下雨便安安靜靜地在玄關放一把傘,吃飯也留心著口味,什麼菜不動筷子全記在心裡。
這些事,全世界大概只有親媽才會習慣性地放心上,但謝韻全一聲不吭地做了,寧阿姨實在說不出她一句不好。
寧阿姨揣摩了一下官周的狀態,又把自己已經知道的情況聯繫起來,沒忍住勸道:「小周,我也不知道你們什麼情況,但我感覺謝女士人挺好的,她是真心對你,你自己多多少少也知道。有些話我不太方便說,你們的家事,我一個外人指指點點也不好,但說實話,做後媽能做到她這樣子,也真頂天了。」
官周的手在鞋柜上停了一瞬,換鞋時不小心踩著鞋帶,鬆散開來的雪白帶子上多了一塊髒污。他靜了片刻,蹲下去用手指勾住鞋帶重新系,沒吱聲。
謝以看著他的頭頂,手重新沒進大衣口袋。
幾秒之後,口袋裡的鈴聲振動,他知會道:「我出去接個電話。」
剛打開的大門重新被關上,關得很實,咔嚓一聲又落了鎖。
寧阿姨嘆了口氣,知道自己說多了,應該及時止損,但是六年的感情讓她實在忍不住多嘴操心:「我也不是說要你們和好,這話不該我說,就是有些事你不知道的,我瞞著也不好。」
她掰著手指開始念叨:「你看啊,上個月換季你有點感冒,第二天被子就換了厚的,那陣子連客廳的窗戶都關著。你以為我做的吧?你看看我每天這麼多活要干,像能注意到的樣子麼?還有上次……」
有人說過,永遠不要和女人翻舊帳,因為時態一變過去時,對方就會在腦海里自動生成一個讀檔按鈕,配套時間線和作案動機。
寧阿姨一說就七八分鐘,氣都不帶換地輸出一大堆,直講得口乾舌燥、嘴唇沾牙齦上。
官周一個鞋帶系了八分鐘,這隻鞋系完又折騰另一隻鞋,好不容易系好還覺得不太完美,悶著頭拆了重系。
寧阿姨最後總結道:「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聽一聽也好,當耳旁風也行。謝女士對你不差,而且她這兩年身體也不是很好,沒少往醫院跑,年紀上來真受不了氣——這不今天還去了,你要是實在不喜歡她,平時也……」
她話還沒說完,眼前差點沒用鞋帶把自己捆上的人突然停了動作,倏忽抬起頭覷著她:「她今天去哪了??」
「醫院啊。」寧阿姨回憶著謝韻出門前打電話的內容,很確定地回答,「官先生中午知道了以後就出去找她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
操。
官周一時間腦子裡只有這一個字。
太陽穴突突地跳,他近乎來不及思考,還沒等思緒跟上,已經手忙腳亂地推開了門闖出去,衝著根本沒在打電話、靠著廊柱等的謝以喊:「去醫院。」
謝以從沒見過官周慌亂成這副模樣,問也沒問,二話不說地拿出鑰匙:「哪家醫院?」
官周木了。
是啊,去哪一家?
江北醫院這麼多,現在這個點還是門診快下班的時候,等他們一家一家找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官周手伸進口袋拿手機,不知道是手太顫了還是人太慌張,四四方方的手機像尾濕滑的游魚,幾次鑽進他的手裡,他卻根本拿不出,又囫圇滑回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