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官周撥了撥枝梢上原本最大的那一朵, 上頭花瓣被指尖一碰就落了幾瓣下來。
「待會兒再折一枝。」謝以說, 捏了捏他的後頸, 「今天開心麼?」
「還行吧。」大少爺十分也只說五分,半張著的嘴角透露出來的意思顯然沒有那麼冷淡。
他往邊上讓了讓,一抬下巴, 示意謝以站到身邊, 而不是一前一後。
謝以順了他的心意,剛並著肩,手裡又鑽進一隻熱得有些燙的手。
官周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咕噥:「怎麼捂一路了還是這麼冷。」
「可能是因為清湯鍋比較讓人心寒。」謝以玩笑道。
官周一言難盡地看著他,眼底嘲諷滿得快溢出來, 毫不留情地開口:「可以,下次藤椒牛肉一份也不會點。」
紅木門依舊大開, 還差幾十階路, 卻已經可以看到光暈從一個點發射出來, 連帶著門口新堆積的雪都照得蓬鬆又白亮。
這個點, 杜叔李叔早就睡覺了, 怎麼會燈開得這麼亮堂?
官周心裡疑惑, 收眼時右眼短促地跳了一下, 有一根細微的神經繃著了, 連帶著他心裡也咯噔蹦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又快速地眨了幾下眼, 很流暢自然,仿佛方才那一瞬間的抽搐只是偶然。
瞳仁在皚皚的白下聚焦緩慢,官周模糊著視線,牽緊了謝以的手,跟著連跨了幾階石梯,眼睛才稍微緩和了一點乾澀。
某一種直覺,讓他在恢復視力的這一剎抬起了眼,看向了不遠處石階盡頭的紅木門。
視線重新聚焦,連紅木門上斑駁的紋路都一清二楚,而官周卻睜大了眼睛,怔愣地看著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這一刻,手裡帶了一路的梅枝脫手狠狠摔在地上,殘留的幾片花瓣像湖面落石炸起的水珠,血一般殷紅地迸濺在雪面上。
他的心臟突突地蹦著,連帶著太陽穴也一下一下重重地跳。
趕在他回神之前,身邊人已經不留痕跡地鬆開了他的手。
他手裡還留續著對方掌心的冰涼,這抹涼意不斷擴散,以至於他方才還滾燙的手這會兒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官周懷著某種卑劣的僥倖,帶著試探很輕地喊了聲:「爸。」
官衡語氣很平靜,這樣的平靜像驟雨前無波無瀾卻黑雲壓城的海面,讓人心更慌:「你們什麼關係?」
官周咬了咬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爸,你怎麼這麼晚來……」
官衡打斷他,再次重複:「你們什麼關係。」
他知道了。
官周心裡只有這句話。
他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有些事情成為壓力在他心頭已經負擔了很久了,他一邊害怕見光,一邊又渴望著有朝一日搬到太陽下。
只是怎麼會是現在。
怎麼會是這麼突然,什麼準備也沒有做好的時候。
官周想不通他是怎麼知道的。
但是人一件事情藏得久了,就像身在鬧市里喬裝打扮了的賊,好像什麼都有痕跡,什麼都有破綻。
好像下一秒就會被打回原形,該收到的東西就在命運最後等。
他們陷入了某種沉默的對峙,官周動了動嘴唇,準備認下來,卻有人趕在他開口前先說話:「是我。」
兩個字,卻代表了很多含義。
我知道你說的什麼,是我,我承認。
是我先挑起的,是我主動,責任在我。
辜負你欺騙你的是我,浪費你的好心和信任的也是我,錯在我一個人。
官衡腦子裡同樣只有兩個字。
荒謬。
雪積在長路上厚厚一疊,因為晚上還裹著冷風下了些小雨,雨水融進雪的縫隙里,融合在一起,變成了極硬的厚厚一層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