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人這一輩子,什麼都是浮雲,到老不就是圖個平平安安,兒女承歡膝下嗎?這活一天少一天,見的面就越來越少,別說孩子子欲養而親不待,父欲見而子不在這事想一想也讓人不痛快。」
這話意思太明顯了,甚至酒酣遲鈍了大腦也壓根不用猜就能明白意思。
官衡說完就後悔了,他想要的結果顯然很難得到,那麼剩下的只有他不想聽的答案了。
大過年的,說到那些難免壞了氣氛。
他微低著頭,餘光里察覺到官周停住了筷子,並且抬起頭看了過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遲遲沒有開口。
官衡手不自覺地收緊了筷子,挑了挑嘴唇,想打個哈哈帶過去,張開了嘴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嗓子眼裡一片澀然,辣鍋熱油燙得人開不了口。
沉默了一會兒,聽見官周忽然放了筷子,扯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說:「我們上個月去看了新房子,開年估計就交錢了。新房子挺大的,上下兩層,布局和這兒差不多。二樓有個朝陽的房間,帶了個露天花園,銷售跟我說特別適合長輩曬曬太陽養養花。」
他停了停,最後目光落向官衡,受:「爸,你覺得長輩會喜歡麼?」
……
官周抬起頭,沖謝以晃了晃手機:「我爸上飛機了,緊張麼?」
謝以俯身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緊張,你安慰我一下?」
「緊張現在躲起來還來得及。」官大醫生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不僅沒有安慰,還促狹地拿話噎他。
躲起來自然是不可能的,謝以和官衡單論認識的時間那也不短,堪堪快十年了。曾經還一度在官衡嘴裡好評連連,對方簡直如遇知音。
可惜,沒有哪個知音會知著知著把人家獨生的寶貝疙瘩拐走的……
於是乎,一直做什麼都遊刃有餘故而事事散漫的謝以,這一次破天荒地準備得正式又小心——陳設親自參謀,布局來回研究,甚至每天出門前不忘把房間門打開、拉開窗簾進進光透透氣。
直看得旁邊的官大少爺不知道是酸了還是單純想刺他,沒好氣地擠兌道:「要不你們兩個住吧?我覺得我不在也行。」
而官衡這趟並不是來久居,只是短暫地待一個冬天。
江北冷得驚心,官周待的這座城卻依舊溫暖如春,街頭的人工壇上甚至還有星星點點的花在這十一月悄悄綻開,對於養老再適合不過。
官周勸了他兩次要不就這麼當個撒手掌柜,早點撂攤子養老算了。官衡猶豫過,也認真考慮過,一度對著江北房門緊閉的空房間動搖過,本來還頗有點躊躇糾結,結果等到真正來住了一段時間以後就立刻將這念頭連塞帶踹地扔進了廢品站。
搬進去的頭一天,各懷心思的一家子坐在餐桌前大眼瞪小眼時官衡左眼皮子就開始跳,冥冥之中一種不算太好的感覺攀上他的心頭。
官家的慣例,上車餃子下車面,這面不知道誰做的,看起來手藝不錯,湯頭油亮鮮香。
……反正不會是他那一伸兩手等吃等喝的少爺兒子做的。
三個人沉默地吃了幾口後,深埋在官衡骨子裡的習慣開始作祟——看不得飯局尷尬安靜,必須要來兩句話下飯。
他挑了筷子又嗦了幾口面,然後乾笑了一下,要多僵硬有多僵硬地對著謝以乾巴巴地拋了一句:「這面還行啊,味道挺好。」
謝以沒反應過來官衡會主動開口,架著筷子愣了一下。
氣氛那叫一個詭異。
兩個平時妙語連珠出口成章的人,現在倒輪到了惜字如金的某位介入活躍氣氛。
官周眨了下眼,順口接茬道:「是挺好的,謝以做的。」
官衡:「………………」
……不如不說。
「近兩年學的,以前不行。」大概是因為官周這一下太刻意,謝以回過神,微傾了頭輕輕地笑了一下,又抬起眼,「江北的麵食出名,早幾年沒上心學,現在開始學就差了點,比不過有經驗的。」
他三言兩語,直接把話茬又遞過去了。
誰不知道江北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做點麵食,饒是一些飯來張口的男人也不例外,官周從小沒少吃過他爸做的面。
官衡也怔了片刻,沒過幾秒,接道:「對,那是比不得!我們那塊都多少年的歷史了,我當初幾歲開始學的你知道嗎?六歲,六歲我爺爺做面我就在旁邊偷師了。這做面啊要從揉面開始,往裡加點鹼和鹽,做出來的就更勁道爽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