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北之前不是沒見過她們的裝扮,不知道為什麼多了個賀崢在身邊就變得有些微不好意思起來,他呃的一下,倉促道:「就是這樣的了。」觀察著賀崢莫測的臉色,「還要去裡面看嗎?」
正是說著,其中一間包房打開,一對扮演痴男怨女的嫖客與小姐衣衫不整地調笑著走了出來,男人的一隻胖手若無旁人地黏在往外撲的胸脯上,沒有任何活色生香的意味,只有廉價的下流污穢。
這就是林向北所說的漂亮的好地方。
賀崢掉頭就走。
林向北直到在新世界門口才追上對方,著急地抓了下賀崢的手,賀崢沒甩開,只轉頭靜靜地看著他。
他反而不曉得說些什麼,支吾半天,像是解釋,儘管他沒有任何需要解釋的理由,「我平時只在二樓。」
賀崢把自己的手從林向北的手裡抽回來,很想要說些什麼,沒有立場,這是他完全不曾踏足更不想沾染的世界——林向北浸泡在裡面。
回去的路上,悶熱的風鼓鼓吹著,兩個人都很沉默。
林向北驀然聽見身後的賀崢輕聲說:「你身上的煙味很大。」
濃苦的,把少年的清鮮都遮蓋了過去,跟新世界一樣渾濁的氣味。
林向北的背霎時挺直了,與賀崢的胸膛更隔開一點距離,仿佛這樣就能減少一些異味的散發,他愣愣地哦了一下,反問了個很傻的問題,「你不喜歡煙味嗎?」
「嗯,不喜歡。」
賀崢的直白了當讓林向北感到整張被他凝視著的背都在薄薄地燒著,一路燒到臉上,他很怕這一點不喜歡破壞好不容易建立的交情,幾乎磕巴地說:「那我以後少抽點……」
賀崢察覺出他的情緒波動,盯著近在咫尺的一截繃直的後頸子,緩緩且清晰地補充道:「我討厭煙味。」
林向北更不知所措,沒說話。
賀崢接著往下講,帶有一點試探與期待,「你能不能把煙戒了?」
理由充足,沒有一點危言聳聽的成分,「對肺不好,聽說抽多了手和牙齒都會變黃。」
林向北急遽地回了下頭,「我哪裡牙黃?」
嘴唇翕動間閃過一排整齊而光潔的白牙齒。
賀崢提醒他,「看路,我沒說你。」他無緣無故提起第三者做反例,「那天鍾澤銳給我遞煙,他的牙好像有點歪。」
林向北猶豫著偷偷講人小話,不敢太大聲,「澤銳哥的牙是不太好看哦,有兩顆尖尖的像巨齒鯊。」
賀崢意有所指,「那你別跟他學。」
「牙歪跟抽菸又沒有關係。」
像是為了坐穩,賀崢的手很沒有預兆地把住林向北勁瘦的腰身,收緊一點重複了遍,「你別跟他學。」
林向北整個的背脊都很莫名其妙的一動不能動,覺得賀崢說的是抽菸的事,是為了他好,他舔了下乾燥的唇瓣,「我儘量試試吧。」
當晚回到家,他站在鏡子前齜著牙反反覆覆地檢查,生怕像賀崢說的那樣變成一口大黃牙的老菸鬼,朝鏡子裡做了個很驚悚的鬼臉,頃刻又變回人像。
他得意挑了挑眉,有驚無險。
林向北的煙齡不長,學會抽菸其實也就是這一年的事情,但上山容易下山難,真要戒起來沒想像中的簡單。
他還是隨身帶著香菸,也真的偷偷再瞞著賀崢抽過幾根,但好幾次還沒把煙點燃,就想起賀崢那句輕飄飄的「我討厭煙味」,手剛焦躁地來回在菸捲上摩挲著,又想起手指會變黃,趕忙把煙丟了,再無意識地去摸自己的門牙,最後定格在腦海里賀崢的臉上。
林向北開始察覺自己有點沒理由地太在乎賀崢的想法。
是因為賀崢是他在學校交到的唯一朋友,還是他們有著很值得同病相憐的經歷,又或者他只是單純地在意賀崢——也許三樣都有。
林向北的書櫃裡、書包里多了各種各樣酸的甜的軟的硬的糖果。
檸檬糖、薄荷糖、葡萄軟糖、草莓硬糖、大白兔奶糖……全都是賀崢拿洗碗的錢為了給他戒菸解饞買的。
林向北從小到大幾乎沒吃過零嘴,在這段半長半短的時間裡,托賀崢的福,把他過往十幾年沒嘗過的甜都嘗了一遍。
後來等他成功把煙給戒了,時常暗自感慨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真且堅持地去做過一件事情,如果不是賀崢,戒菸的第二天他一定會放棄。
而這時,他和賀崢的交情也僅僅稱得上朋友而已。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