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思嗎?」
「再少都是勞動所得,為什麼要不好意思?」
顧展被船長懟得啞口無言,板著臉把四百塊錢轉了過去。
他觀察了船長大半個月,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願意窩在雜物間裡,但很明顯船長不缺錢,明明馬上回貨輪,還要找王胖子租房子,說是以後不走船時,就回家住。
這裡又不是菲律賓,也不知道這個闕船長回的什麼家。
「你確定要租胖子的房子?」顧展是個問題不過夜的人,想到什麼問什麼。
「嗯,都談好了。」
「可你平時也不在彰城,不是都在貨輪上嗎?」
「想有個家吧。」闕東朝回答。
闕東朝說的是實話。
他自小隨著母親在俄羅斯旅居,回國以後彰城有祖宅,有闕妤為自己置辦的大平層和別墅。
但闕東朝總覺得那些地方比西伯利亞的雪原還空曠,甚至不如貨輪上的大副套房來得安穩。
前世,顧展跟著自己後,闕東朝為了哄他開心,兩人也是在闕氏的各個港口駐點滿世界溜達,居無定所,酒店為家。
顧展的粉紅小雜物間是自己重生後的第一個住處,處處帶著顧展的烙印,讓自己懸浮的心從此有了落地的實感。
「可這裡是中國,你國籍也不在這。」
「你在就行。」
船長低沉的嗓音融在海風的咸腥里。
你在就行。
船長的話有其他意思?
顧展心尖一緊,細微電流觸心房過似的酥麻,拿雞翅的手跟著打滑,滿是辣椒粉的雞翅直飛船長的白褲子,頓時一片狼藉。
「哎,不好意思。」顧展趕緊抓起紙巾,用力擦起來。
他嬌生慣養長大,就算這兩年過得拮据,家裡的衣服也是妹妹一人帶著洗衣機包辦。
顯而易見,白褲子只能是越擦越花,但顧展不懂。
油污從一個雞翅的面積泛濫成一百個。
最終,髒得無可救藥。
而低頭憋得雙肩顫抖的船長,終於是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笑,笑,笑,笑個屁。
顧展在心裡咒罵著。
「顧警官,你得把我四六分後,那六百也給我,白褲子肯定洗不乾淨了,得賠錢啊。」闕東朝難得說出一個長句,帶著調侃,要錢。
不缺錢的船長,衝著窮光蛋的自己討薪要錢,這都什麼事?
還你在就行,就是要逮著忠厚老實人薅。
「誰讓你穿白褲子的。」
「這是套裝。」
「那你別穿來酒吧啊,酒吧不是你的大貨輪。」
「賣酒不用好好打扮?」
顧展發現了,船長話雖不多,但兩個人若有吵嘴,自己從來就不是闕船長的對手。
賣酒不行,頂嘴倒是第一名。
顧展忿忿不平地站身,對船長說:「走,去拿我要送你的衣服,當是補償,現金賠償你就別妄想。」
「去哪拿?我打車。」船長問。
顧展一個凌厲的眼風掃過:「賺錢不行,花錢到時挺會,踩共享單車,坐什麼的士。」
闕東朝沒想到,自己還有乘坐低於五十萬塊錢交通工具的時候,確切地說,是只要五塊錢。
他在彰城的平時的常用座駕是台黑色賓利,車庫裡落灰的車,隨便一台就是八位數;就算在冰天雪地的俄羅斯混日子,冬天玩的雪橇,都是精選一串腦子好用的哈士奇拉著。
冬日午夜的山路空無一人,連路燈下都不見一隻蟲影。
闕東朝隨著顧展賣力地踩著共享單車,往海邊的山上爬,不知疲倦。
上坡路是平的,人是顛簸的,所以共享單車的輪子肯定是方的。
他看向身邊同樣抖得的哐當響的顧展,面色煞白,只有吃過辣雞翅的唇櫻桃般殷紅。
「你還好吧?」闕東朝問。
「啊……」
顧展一聲暴躁的吶喊,跳下車,直接把車往路中間一倒。
「破車踩不動,屁股疼。」他甚至踢了車輪一腳,手扶著腰,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很明顯,顧展的驕縱少爺脾氣又上頭了,他就這麼把單車丟在馬路正中,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闕東朝將顧展丟路中間的單車,挪到路旁,推著自己的單車,幾步追上顧展。
他知道這條路,通往山頂顧氏夢幻樂園。
顧展正帶著自己往樂園去,去往自己前世從未觸及的那個失樂園。
路很長,看似平坦,卻也耗盡體力。
「上來吧,我推你。」闕東朝拉住顧展,拍了拍車椅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