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琮幸運地從角落的垃圾堆里,扒拉出一個破舊的工具箱。
過濾模塊還在,只是儲水艙堵塞嚴重,水循環系統完全失效,導致整個機甲殘骸的空氣濕度低得嚇人。
裴琮將周圍翻了一圈,一點外人的自覺都沒有,徑直找了個相對完整的角落坐下,絲毫不嫌棄。
西澤爾看了他一眼,這麼熟練地登堂入室,看來是經常跟人回家再殺人,自己肯定不是他的第一個目標。
裴琮拆開了一截管道,吩咐西澤爾打下手:「工具箱裡的位移鉗,遞給我。」
西澤爾沉默地湊上前,翻找,手指划過箱子裡凌亂的金屬零件,最終拎出一個形狀完全不匹配的等離子切割刀,伸了過去。
裴琮瞥了他一眼。
西澤爾將手裡的工具扔回去,又低頭挑了一件新的,仍舊是錯的。
裴琮眯起眼,意識到問題出在哪兒了。
西澤爾根本分不清這些工具的用途。
廢星上的科技被聯邦死死封鎖,不允許實驗,不允許研發,主城區的「合法公民」只能接受最基礎的教育,並在管制下,使用早就被聯邦淘汰的低級武器。
而底層污染者,連基本的機械構造、能量學概念都接觸不到。
如果你問一個污染區人「如何製造能量引擎?」他們只會翻出一堆從黑市流出的走私品,連操作都要靠猜。
污染區連基礎原理都不對外開放,每一個能夠接觸到聯邦知識的渠道,都需要拿命去換。
上輩子,裴琮的認知起點是靠一具具拆解過的機甲和污染者屍體。他從殘骸里扒線,從戰損機甲摳出殘缺晶片,再一點點拼湊。
他的世界裡沒有「知識」這種東西,一切都靠眼睛和手,一次次試錯,燒傷、爆炸,再從廢墟里撿起新的碎片。
裴琮在黑市換殘缺的機械零件,用拼湊起來的武器去竊取更高等級的能源,像老鼠一樣在整個廢星的角落裡翻找。
他拆過的機械,比他殺過的人還多。
現在的西澤爾顯然連「低等居民」都算不上,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野生怪物。
裴琮沒有糾正,只是換了種說法:「那就挑個最重的。」
西澤爾抬眸看了他一眼,最終從工具箱裡拎出一把明顯更符合需求的位移鉗。
裴琮的手指在管道間移動,每一次擰動螺絲、拆卸零件的動作都熟練乾脆,顯然已經做過很多遍。
西澤爾緊緊追隨著那雙手,靜靜觀察裴琮的手指動作,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螺絲旋轉的方向,每一根手指用力的角度。
西澤爾不知道機甲的構造,但他的記憶力極好,能輕易模仿動作。即便他看不懂,但只要盯著裴琮的手指,就能大致判斷某些零件的功能。
裴琮察覺到他的目光,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眼角餘光掃過西澤爾的臉。
西澤爾指尖微動,在極度專注中下意識模仿裴琮的動作。
裴琮突然開口:「你的手倒比腦子快。」
他手臂用力,往反方向一轉,已經快要修好的故障部分就被徹底拆了下來,另一隻手扣住西澤爾的手腕。
西澤爾看著他的動作,眼神依舊冷淡,隨時準備掙脫。
裴琮的手指在他的掌心攤開,將一個真正的位移鉗塞進去,然後起身:「你來修。」
西澤爾認東西的速度很快,應該是自己有無意識關注過,裴琮教人認完工具箱和功能後,就讓西澤爾開始實操。
西澤爾在機械零件堆里,手指緩慢而生澀地轉動著扳手,目光始終低垂,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
「液壓閥要逆時針轉動,別把管道扭斷了。」裴琮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語調不急不緩。
西澤爾指關節老老實實換了方向,然後抬頭,一動不動地看向裴琮。
「因為液壓系統的壓力會隨著閥門的開閉改變方向,順時針會讓管道內的氣體反流,引發爆炸。」裴琮回答西澤爾無聲提問,「你想要引爆這裡,也可以試試看。」
西澤爾一邊按照裴琮教導的方法,拆卸著手中的零件,一邊聽裴琮說一些基本的機械知識。
「這叫量子核,過載時可以用它導流。」
「紅線接這裡,藍線接能源石,你要是把它們接反了,咱們兩個今晚就得喝泥水。」
.........
裴琮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這些複雜的機械原理和如何燒開水一樣簡單。
西澤爾手裡捏著一個扳手,每一個細微的拉動、旋轉、接線,都被他死死地刻在腦子裡。
「學會了?」
電容器發出「嗡嗡」的低響聲,像是某種即將啟動的古老機械。
「嗯。」
「那你來試試,把這個接上。」裴琮將剛剛弄好的半成品電路板遞給他,眼神平靜,沒有一點試探或質疑的意味。
西澤爾接過來,手指微微發抖,有些遲緩,但最終還是順利找到接口,將電路板接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