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琮很少主動回憶那段日子,那三個月他睡得很安穩。如同短暫地棲身在一個更病態、更偏執、更冷血的同行者的遺體裡。
後來影蝠的死訊傳開,貪婪的人們蜂擁而至,想瓜分影蝠的所有收藏。
少年裴琮獨自縱火,火光舔舐整座房子,焦黑的骨架緩緩崩塌,徹底將收藏室燃成廢墟。
有人早早在暗處等待,銀灰的醫生袍,戴著透明面罩。
裴琮環顧四周:「維蘭德品味還是這麼差。」
醫生語調頗為自豪:
「你知道,大人愛這些藝術品。」
「主城區怕髒,大人就全部挪了出來。」
醫生指了指掛在角落那隻還帶血絲的蛇形人胎,痴迷道:「每一個都是廢土裡爬出來的奇蹟。」
他又看向裴琮,「大人還為你保留了一個特殊展位。」
裴琮冷笑一聲:「還真是感謝維蘭德。」
他就知道,兩輩子影蝠的死都是維蘭德動的手,一般人哪裡有逼死影蝠的能力?
收藏室內的空氣帶著屍體的潮氣,掃得人脖頸發麻。
醫生從後面盯著裴琮,語氣不急不緩:
「我很驚訝能再次看到你。」
裴琮就當做沒聽見醫生的試探,將話頭堵回去:「現在不是見到了?」
醫生輕輕一笑,「真奇怪,畢竟人死了是不能復生的。」
派出去做任務的殺手再三確認,按理來說,影蝠不可能還活著。
裴琮懶洋洋抬眼:「那你家大人有沒有告訴你,我是個記仇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知道上次是誰追殺他了。
醫生和暗處埋伏的人同時警惕起來。
裴琮嘴角的冷笑更深,語氣輕佻:
「是不是真的影蝠,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別在這裡試探我,維蘭德要的東西,我活著也可以給。」
醫生打了個手勢,暗處那些人不敢輕舉妄動,紛紛屏住呼吸。
裴琮很清楚,維蘭德不會只派一個收液體的醫生過來,輕描淡寫道:
「還試?你們不是已經失敗過一次了嗎?」
醫生咧起嘴,揮手打開了實驗室的大門。
裴琮被要求脫下外套,把槍丟在一邊,坐上那張冰冷的手術床。
醫生戴上白手套,拿出一支黑色的長針,緩緩扎進裴琮後頸,再向下探去。
冰涼的金屬插入神經中樞,疼得裴琮眼前發黑。
透明導管里緩緩流出一股詭異的藍色基因液,在燈光下幽幽閃著暗芒,有生命一樣自發蠕動著。
裴琮身體繃緊,背脊下像爬進了尖銳的鐵絲,要把他脊髓里的一段「生肉」直接撕扯出來。
怪不得影蝠寧願死也不願意被抽一次。
太他媽疼了。
醫生低頭看著針管里的液體,面罩被呼吸熱氣染出霧氣,他狂熱地伸出手指,幾乎虔誠地觸碰針管。
裴琮勉強撐起身體,醫生絕對給他用了點別的東西讓他無力掙扎。
醫生察覺到他的視線,微微一笑:「大人提醒過,你這人總有毀約的習慣。放心,你的基因會讓你很快好起來的。」
為了讓影蝠別有什麼其他舉動,醫生被吩咐要要敲打敲打他:
「聽說你最近看上了新收藏,機械師現在這麼少,真是暴殄天物。」
裴琮跟沒聽見一樣,眼皮都不抬。
「那個叫西澤爾的孩子,聽說很黏你,偷偷和鼠尾打探了不少你最近的行蹤。」
醫生深知影蝠寵愛起收藏品是個什麼樣子,停頓了下,觀察裴琮臉色,試圖挑開一條縫隙。
裴琮毫無波瀾,聲音淡淡:
「一把好用的刀而已,讓鼠尾閉上嘴。」
影蝠偏愛蛇類的癖好廣為人知。
「我知道你喜歡蛇,這次居然一次性收了兩條。」
裴琮眯了眯眼:「說起這個——」
「你女兒還聽話嗎?」
醫生愣了一下,盯著裴琮,試圖揣摩他是否有用女兒來暗暗威脅他的意味。
裴琮這麼問當然有原因,他記得上輩子維蘭德身邊的這個醫生有個很可愛的女兒。
他兩輩子接觸過的人里,別說有後代的吧,就連喜歡活人的都很少。
大家各有各的變態,都是趁年輕過了一段絢爛的日子,然後死得死瘋的瘋。
雖然這個醫生也是he對基因很狂熱的變態,但相較於其他人,已經算是難得靠近正常人範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