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地區本就承受著聯邦的忽視與壓榨。
當民眾發現,污染者親自帶隊在邊境上建立護航路徑,甚至間接保護著他們不受蟲族困擾後,他們的態度慢慢改變。
「污染者」三個字,不再只是恐怖與怪物的代名詞,而開始與「護衛者」這個詞捆綁。
他們的血液雖然骯髒,卻能拼命殺敵。
他們的身份雖然低下,卻能保護脆弱的邊境線。
只要能用得上污染者,污染者們對民眾們就暫時「無罪」。
可一旦哪天不再有利用價值,西澤爾、哈克、所有像他們一樣的污染者,依舊會被一夜之間抹除乾淨。
*
裴琮在贏了軍部的考核後,又一次被雷諾統帥叫到了身邊。
最高統帥現在已經重病,面容蒼老卻依舊威嚴,眼神里充滿著對下一代的寄望和執念。
雷諾對卡洛斯的態度依舊慈愛,眼前這個孩子是他一手扶持著上台的,這孩子應該永遠對他溫順信任。
「你在邊境待了這麼多年,怎麼還沒解決星盜?」雷諾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心軟,可是......他們畢竟是污染者。」
他嘆了口氣,語氣像在教育一個總會迷途的小孩子。
「我知道你現在下不去手,善良是好事,你甚至暗中鼓勵污染者自立門戶,看上去是給他們機會,可他們離開了穩定劑,連最基本的清醒都做不到。」
裴琮不禁皺眉:「廢星的基因穩定劑研發得很成功,失控幾乎不會存在。」
「你能保證他們一直清醒嗎?萬一穩定劑失敗了,你是沒什麼,但那些污染者呢?」
雷諾不知道卡洛斯污染者的身份,不明白這些話對於卡洛斯一個污染者來說,是多麼刺耳。
披著理性、道義的外殼,所說的每一個詞句,都是對污染者本體存在的否定。
雷諾嘆了口氣,循循善誘道:
「污染者要承擔所有代價,民眾不會感激他們的貢獻,連那種怪物的指責和污名,也是污染者的。」
「你這樣,不覺得殘忍嗎?」
原來在聯邦看來,指責和污名比殺了污染者更殘忍。
面對雷諾那張慈祥的臉,裴琮僅僅只是掃了一眼,在心底冷漠地嗤笑一聲。
聯邦總是如此,用冠冕堂皇的藉口,就能把整片廢星當成實驗場。
污染者們像野獸一樣發狂、自殘、互相撕咬。整個星球傳來的都是尖叫哀嚎。
聯邦把廢星當成骯髒的失敗品,因為恐懼就擅自決定把污染者踩在腳下的同時,還要廢星感激聯邦的恩賜。
裴琮眸光微動,喉結輕輕滾了一下。
但最終他只是抬眼,露出一個幾乎可以稱得上「溫和」的笑容。
「知道了。」
裴琮維持著卡洛斯的那副高傲從容,完美無瑕的樣子。
就像從前那個雷諾用「忠誠」和「理智」雕刻出來的孩子一樣。
裴琮走出醫療區時,天色已晚。
西澤爾站在醫療區外。
裴琮腳步一頓,沒立刻過去,而是隔著一段距離,靜靜地打量他。
自己實在長了張漂亮的臉,不笑的時候氣質太過鋒利,看上去野心勃勃,放肆果敢。
周圍路過的醫護與民眾,投來的目光中毫不掩飾嫌惡與警惕。
有的悄悄側身遠離,有的乾脆低聲咒罵:
「污染者........」
「怎麼還放他在首都星走動?」
裴琮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瞬。
西澤爾肯定是聽到了那些話,但他卻沒有回應,站在那裡,安靜地等待,早就習慣了這些眼神。
裴琮上輩子一直如此,現在作為旁觀者,卻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這種嫌惡。
裴琮覺得有些可笑。
明明西澤爾已經和他上輩子不一樣,他已經不再是陰溝里苟延殘喘的污染者。
他清醒、強大得令人髮指。
可接收到的依舊是這樣的眼神。
就像看一件骯髒、隨時會咬人的野狗一樣。
這讓他迫不及待想站到對方身邊,面對那些令人不悅的視線。
他走過去:「等很久了?」
西澤爾全部的注意力,立馬全部放到了裴琮身上,想攬住對方,又如無其事將手放下了:
「只要見到你,就不算久。」
裴琮當然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西澤爾把所有的愛、恨、渴望、衝動,毫無保留地都放在了裴琮身上。
這也是裴琮重生的全部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