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心去查此事。
可即便通文殿書冊典籍繁多,翻了三日,也沒翻到一個與凡間有關的字眼。
第四日,那個在香爐邊打盹的小仙童終於醒了。
他坐起來揉揉眼,正打算站起來,面前就落下一道影子——一個配著劍的陌生文官落在自己面前。
「你你你——進殿者不可佩劍!你是何人,如此大膽?」
仙童嚇得一屁股坐回去了。
雲瞻笑了笑,蹲在他面前:「在下雲瞻,三日前便來了此處,是新來的仙官。小童在此處睡得香甜,才不認識我。」
仙童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挪到一邊去,站起來兩下跑到門口,抬頭對檐上的靈鳥問了句:「他什麼時候來的?」
靈鳥嘰嘰喳喳答了,仙童才摸著頭回來,行了一禮道:「實在不好意思,叫大人久等了。」
雲瞻笑了笑,沒責備這仙童,只問道:「我想看一看記載凡間事記的書冊,你可知道在哪兒嗎?」
仙童眨眨眼,問:「大人是從凡間來的?」
「是。」
仙童哇了一聲:「小仙長了三百多歲了,還是頭一次見飛升上來的凡人,大人好厲害。」
雲瞻輕咳了咳,仙童立刻反應過來,道:「天上的神仙都是很討厭凡人的,怎麼會記錄人間的事情?莫說是通文殿了,就是去了上天庭,也沒這些東西。」
雲瞻想起那些避他不及的仙人,問:「這是何故?」
仙童身體輕飄飄地圍著書架飛了一圈回來,將抽下來的書冊嘩啦啦展開給雲瞻,上面洋洋灑灑的文字浮動變化,轉成了一幕又一幕畫面。
時間最初,有六位創世神誕生於混沌之間,使靈氣運轉流通,開闢世界。他們創造了侍神者,侍神者又繁衍出人類。
神心恆常,故時為無愛紀。但人類無法運轉靈力,便有生老病死,便生七情六慾,無愛紀因此消亡。
人有苦痛,世界便有污穢。創世神結境封印之後沒有好轉,卻也不忍消除人類,只得一同飛升新境,再辟樂土。
侍神者卻自認被其拋棄,生出惡念,暗下毒手,害得創世諸神集體隕落。
封印消散,晦惡充世,二代神修行也受到影響。父神之雙子兵戈相見,長子成了這世上第一個魔神,凝結濁氣下沉地界;次子稱天帝,收攏清氣升至雲上。
清濁浮沉,三界始分。
二代神因此分為兩派,爭戰不休。戰後神魔凋敝,靈氣衰竭,世間再少天生神,而侍神者卻在戰時漁翁得利,汲取神隕之靈,迅速占領了漠西靈地。
二界神魔此時發覺侍神者罪行,大怒之下將漠西劈落中界,降下懲罰,一同摒棄,再不過問。
雲瞻終於明白了那些仙官避他的原因。
只是——
「我自人間而來,凡人依舊虔誠供奉神仙。神仙又為何執著舊事,不肯原諒?」
仙童睜大了眼睛,壓低了聲音道:「他們哪裡供奉的是天庭!他們供奉的是定世洲!大人莫要再說這些話了。」
雲瞻敏銳地察覺到天庭對定世洲的忌憚。
他試探道:「定世洲內的希靈氏,也是神族。」
誰知仙童慌忙擺手,還在唇前立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大人既來了天庭,便莫再提定世洲了。希靈氏雖為神族,卻因監管三界往來平衡,自辟於三界之外,根本不歸帝君所管。」
仙童顯見得面色緊張,十分忌憚:「尤其是如今那位彤華神君,本就權勢滔天,又仗著自己是天生神女、創世神後裔,在天界橫行無忌,早就被上天庭看不慣了。大人若提定世洲,豈不是給自己使絆子嗎?」
雲瞻臉色慢慢沉下來。
「無往不利」,紫毫那句話,他可算是知道什麼意思了。
仙童見他沉默,以為他傷心於自己凡人的身份,和經由定世洲受封的經歷,連忙找補。
「不過我想,大人雖是凡人,但既有飛升之能,必有特殊之處。我不會討厭大人的!」
雲瞻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想自己若要詳查段玉樓死因,到底還是得設法回定世洲去。
或者,再見得彤華一次。
他安靜地思忖。
仙童看著他,想起了別殿仙官私下議論自家主事仙官的話。
他們說此子到天庭來,初時對人間捨不得,不捨得,一重天邊境徘徊幾十年,也就不會再看了,可笑至極。
小仙童覺得自己看到了第二個主事仙官。
他迅速地共情了。
他一把拉住雲瞻,低聲道:「大人莫急,我們主事仙官有辦法的,我們去找他。」
他拉著雲瞻出門,再問靈鳥:「我們大人哪裡去了?」
靈鳥嘰喳幾句,仙童便拉著雲瞻去尋,一邊走一邊嘟囔:「又喝酒,八成又醉了。」
雲瞻茫然不已地跟著仙童轉了一圈,還沒找到人,先看到兩個守境的天兵向他們走來,把拖著的那人往他們面前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