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闔上蓋子,一路回到璇璣宮中,吩咐隨行的飛翎與慎知將令符全部收好,而後往寢殿走去。
她的確喜歡華服,但是這一頭的寶釵、一身的首飾實在壓得她疲憊。反正回了自己的地盤,她乾脆腳下生雲,快速往寢殿而去。
她足下高頭繡履不曾踏上青石磚面,祥雲卷著她裙邊快速掠過宮道,只有發上釵環的流蘇因風而撞出清泠的聲響,她就這般一頭撞進了步孚尹的懷裡。
他不知是何時回來的,聽見了宮門石獸的呼聲,便往這邊行來,正轉過拐角,就被她撞了過來。
她生得本就高挑,今日又梳高髻,發上的金飾鋒利,一下就劃在他的眼下,若不是因為他是神體,恐怕這一下都要刮破他的臉皮。
他下意識眯了下眼,但沒有說什麼,扶著她手臂站穩了,這才問道:「急什麼?」
彤華有些驚訝地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步孚尹微微皺了皺眉:「不回來,我還能去哪兒?」
他垂下眼打量她,因為拉開了些距離,這才看清楚她今日一身的裝扮。平時她雖然喜歡穿紅衣,卻都裝飾簡單,顏色也儘量不選十分重調的正紅,免得太過張揚艷麗,格格不入,但今日因為要參與儀典,儘是正品著裝的規制,便顯然要莊重許多,也更加穠麗許多。
她被他這長久的注視弄得有些尷尬,往後退了退,感到發上有些鬆動,便要伸手去扶,只是因為看不見,手指一時被流蘇纏住,反倒更歪了。
「別動了。」
他有些無奈,眼見著她要把那縷頭髮拽鬆了,只得上前伸手幫她扶正。金色的流蘇墜子從她指間繞出來,又順著他的手指慢慢捋順,重新停在她的鬢側。
他站得太近了,一低頭就可以看見她今日華然的美麗。他手指停在那流蘇末端,一時沒有離開,就那麼靜靜看著她,正與她抬起的目光對視到一處去。
慎知與飛翎跟著彤華過來,彤華可以踏雲,她們可並不敢,此刻轉過來看到兩人依得這般近,下意識便輕輕咳了一下,提醒他們回神。
彤華立刻退開一步,沒讓後面跟來的仙侍看見這一幕。
她瞥著他掩飾般的垂下頭去,這才故作平淡地問他道:「你去哪?」
步孚尹看她這般裝模作樣,心中發笑,與她道:「來尋你,今日生辰,贈你禮物。」
彤華看見身後的仙侍,不想在這般場合同他說這些話,便道:「你跟我來。」
她一路回了寢殿,直到其他人都被隔絕在外,身側親近的仙官仙侍們也都會意地留在外間,她才回過頭來問他道:「你幾日不在,做什麼去了?」
步孚尹道:「給你尋禮物。」
彤華有些不信道:「就為這個?」
步孚尹點頭道:「就為這個。」
彤華依舊不信,但她心中仍舊浮現出隱秘的歡喜,只是臉上依舊板著,平平淡淡地道:「那給我看看,是什麼?」
步孚尹伸手去袖袋間取,彤華見狀,猜不是什麼大物件,便壓低眉心道:「不要首飾。」
她首飾夠多了,平襄今日插了她一頭的金釵,她不想再要了。
步孚尹聞言,動作微微頓了頓,彤華便更以為真是首飾,立刻道:「不會真是什麼簪子釵子的罷?」
他故意逗她,將手又取出來,道:「想要簪釵?那我回頭再給你。」說罷便作勢要去。
彤華立刻攔住他道:「不是簪釵,還不給我?」
步孚尹逗完了她,這才將禮物取出來,沒有用什麼美麗的匣子裝起來,就是用一塊素簡的月白色絲帕裹著,還沒展開來,彤華便見得隱約的圓形,腦中下意識便反應過來是鐲子。
她當即提起袖口,將兩邊的金手釧都取下來,隨手丟到了一邊。他的帕子剛剛展開,露出一對紅色的玉鐲,她那一雙白皙纖細的手便已經伸到了他的面前,霜雪如玉,只等著他的贈禮。
步孚尹微頓,問道:「都不看喜不喜歡?」
彤華挑挑手腕,道:「這不是看見了嗎?」
她到底有些急迫了,見他這時候還說話,低下頭去道:「廢話什麼?還不快些?不戴怎麼知道喜不喜歡?」
於是他沒有多言了,扯過她的臂帛覆在手上,將那一對光華溫潤的玉鐲一點點推進去,待臂帛抽掉,她便感到有並不灼燙的溫暖,靜靜覆蓋在她手腕的脈絡,順著血管將溫柔的暖意一點點輸送到身體裡。
她在離虛境受過傷,體質有些改變,偏於寒涼,其他人都不太知道,但他分明是知道的,所以才會動這樣的心思。
她抬眼望著他,但他那般從容淡定,沒有露出一絲忐忑,就仿佛過去的一切真的從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