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也不是什麼好屋,泥巴牆,茅草頂,若非司微提前和了泥漿混著稻草在雪前將房頂細細抹過一道,又拖了樹枝拿麻繩綁了壓稻草,就鳩縣這麼個地方,三五天的光景便能把屋頂的稻草給吹個乾淨。
將堂屋的門關上,轉身又掀了一層厚厚的草帘子和被捂在帘子後的床褥子,司微摸著黑進屋。
待眼睛適應過些許後,司微熟門熟路的往右側擺放著床鋪的臥房走——說是臥房,都還算是抬舉了這處地方。
一整個長方形的茅草房子,除卻正中間用木板開了個門,東西兩側各開了個窗之外,中間草草砌了兩道牆,這便算是集客廳與臥室為一體的兩室一廳了。
往東是司微的床鋪,並著一些箱子零碎,拿草帘子在門洞上草草一遮,便算是一道隔斷。
堂屋裡空空蕩蕩,只是對門靠牆的地方放了個半人高的榆木柜子,上頭擺了兩個牌位,以及一個巴掌大點的小香爐。
香爐里的香早已燃盡,家裡僅剩的兩個人如今卻是誰也顧不上這些。
再剩下的也就是一個四方桌並著幾條條凳,只是自司微懂事,這幾年便用的愈發少了。
司微一手端碗,一手扶著牆掀了西間門洞上的帘子,進了這一世生母尤氏住的屋子。
西間隔出來的屋子比東間要亮堂,因著窗戶外頭早已被司微拿河裡采來的冰砌死,甚至拿河水中撈上來的冰混著涼水硬生生在窗外重新堆了個冰窗。
一來透光,二來,拿涼水澆築封死了的冰棱澆得厚了,至少不會順著窗欞框子往室內透寒風。
把燙手的湯碗擱置在凳子上,司微緩了緩自己被燙得發熱的手,這才輕聲去喚尤氏:「娘,該喝藥了。」
模糊的光線里,躺在床上的婦人眼皮顫了顫,睜開一雙略帶渾濁的眼睛,模糊了好一會兒才對準了司微,眼底映著一個年約□□的小女孩兒。
女孩兒長相黑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頭髮綁在一起抓成兩個團在一起的小揪揪,然饒是如此,也能看出女孩兒頭髮的乾枯毛躁與帶著營養不良的發黃。
婦人瘦削的臉上擠出一絲幾乎看不出來的笑來,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我的兒……我這,竟是僥倖,又活過了一日。」
司微沉默著,上手將枕頭往尤氏身後墊了墊,卯足了勁兒把人半躺半坐地撐起來,拿勺子在碗裡攪了攪。
冬日天寒,就這麼耽誤一會兒的功夫,手裡的湯藥碗溫度便從滾燙降到了雖還嫌燙,卻已經能入口的溫度了。
司微無聲沉默,拿勺子一勺勺將湯藥給尤氏餵下,直到最後一勺殆盡,被司微捧在掌心裡的藥碗溫度也只比皮膚略微高了那麼一點,卻是將要涼透了。
給尤氏擦了嘴,又掖了掖被子,司微這才道:「娘等會兒再睡,我熬了粟米粥,好歹再吃些東西。」
尤氏靠在墊起來的枕頭上,搖了搖頭:「家裡的糧食,不多了吧?」
婦人聲音嘶啞,說話間氣息里還帶著股高熱的潮濕,然而從始至終,她卻不曾失智:「算下來,剩下的粟米,就算你再如何儉省……恐怕也撐不到下一旬了。」
司微沉默一瞬,自他出生,這家裡里里外外都是尤氏一手操持,米缸面桶里能剩下多少米麵,一頓吃用又能下去多少,尤氏心裡一清二楚。
司微按下心裡的翻湧,露出個笑來:「娘莫要為家裡的糧食擔憂,昨日裡兒去城裡轉轉,倒是好運尋摸了一處活計,一月下來,約摸著能到手一錢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