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魚米之鄉的地方,一地的糧稅,竟還要花銀子從外地採買,補繳在帳上遞上去,描補太平。
好歹,隨著朝廷文武進士下及地方,一場徹徹底底的清洗下來,僅僅只是止住瘡面繼續潰爛,這南地的風貌,便已經改換得這般明顯。
至少,百姓敢把孩子撒出來任由他們在街上亂跑,就已經說明一地治安到底如何。
而方才跑過去的一群孩子裡,秦崢打眼一看,便能瞧出多半便是小子打扮的男孩,有頭髮梳的齊整,只在頭上拿布包了兩個總角的,也有頭髮剃的乾淨,只留了額前劉海和頭上兩側小揪揪的。
——自將南地官場掀了個底朝天之後,連帶著南地的戶籍冊、魚鱗冊等也都隨之重造,該是不課戶的,當批便批,該是福女之流,只消在貌閱之時,捎帶將戶籍冊上的性別給改過來,早先種種,既往不咎。
如此這般,南地諸多州府縣衙,竟是借著重建戶籍冊又自民間翻出來許多福女,皆是被隱匿起來的孩童。
一波清洗,一波敲打,一波新任官員,都是要卯著勁,想借著這個機會幹出些實事,創下一番實打實的政績來的。
如今瞧著,卻也頗具成效。
一大清早,臨街的鋪子便已經開了門,棚子裡砌在牆根的土灶上,底部是一口大鍋,上頭卻是拿足有雙臂一展之距的蒸籠,蒸籠的蒸屜每一層的高度瞧著要比尋常蒸屜更高出許多,摞得將要頂著棚頂。
隨著夥計踩著梯子將上頭的蒸籠蓋子取下,端了一籠屜下來擺在檯面上,緊接著便有吆喝聲在街上傳開了:
「李記花饃——出籠嘞!」
隨著這夥計的一聲喊,當即便有一大清早出門採買的婦人上前圍了上去,顯然是一早便候著的。
而隨著氤氳的水蒸氣升騰著四散開來,原先擱在蒸籠里的花饃也跟著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偌大的蒸籠里擺著的,竟是一捧一捧的花,荷花芍藥月季並著大麗花擠擠挨挨地簇擁在棗山上,配成花器花簇,色澤艷麗而又張揚,打眼看去,一時竟是真假難辨。
這便是縈州的風俗,臘月二十三這一日,家家戶戶要蒸花饃,一部分要拿來祭灶君,一部分則是要拿來走親戚送人——當然,這蒸花饃的手藝,任是誰,卻也比不過縈州城城東的李記花饃。
一個夥計在棚子前攔著維持秩序:「等等等等啊,這齣鍋的第一件兒,得先祭灶君!」
說著,先前把蒸籠搬下來的夥計便拿手沾了冷水擦乾,赤手穿過燙手的煙霧,端起那擺在蒸籠正中,造型最大、模樣最是漂亮規整的棗山花饃,迅速地擺在了灶台後頭特意空出來的檯面上。
台面朝上,熱氣蒸騰中,是一張略帶暗紅的灶神像,久經熱氣蒸騰,如今雖還依舊貼在牆上,卻被熏蒸的隱約褪了色。
將那一籃子花造型的花饃敬在神前,案上卻還有寶馬、金銀財寶造型的花饃,連帶著一碗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