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裴星悅才被以采什勞子的草啊花呀給支走,若是讓他知曉,怕是寧願犧牲自己一身的功力,也不會讓天都真人動用分毫。
「他回來,怕是得瘋了。」宣宸低聲道。
「所以才不敢讓他知道。」天都真人嘆了一聲,目光之中難得有些不舍和惆悵,「原本也想瞞著你,可惜就算老夫願意將一身內力傳給你,也得你毫無牴觸地接受才行。」而以昭王殿下多疑的性子,乍然甦醒必然對周遭一切產生戒備,有所抵抗,那這自然是不成的。
所以得將人弄醒,把一切告知消除戒心,而這樣一來……
「這個難題老夫只得交給你了。」
宣宸扯了扯嘴角,沒有回答,反而問:「屆時您會怎麼樣?」
「老夫年紀不小了,別看還年輕……」
「咳。」宣宸清了清嗓子。
「嘿,就算老夫看起來有七老八十,你能猜得到我都快一百八十歲了嗎?」天都真人笑眯眯地問。
一百八十,那真是老妖怪!饒是宣宸速來淡定,也不禁面露驚訝。
「不悟那小子得稱呼老夫為師叔,無為也得恭恭敬敬叫一聲老前輩。這亂糟糟的世道,老夫早就看得不順心,不想瞧了,不過礙於宗門祖訓,總得試一試,免得愧對玄凌山列祖列宗,如今三甲子了,老夫也活夠了。」
這句活夠了讓宣宸終於無法鎮定,他動了動唇,有些失態道:「晚輩承受不起。」
他要和裴星悅長長久久的,可若是靠著天都真人的犧牲才能活命,他要如何面對裴星悅,即使後者不怪罪,又怎會沒有一絲隔閡?
「世事無兩全,這點昭王應該很清楚。」天都真人一雙閱盡滄桑的眼眸看向宣宸,仿佛能看到人心底,然後笑得意有所指道,「若是八年前橋下的那位少年,老夫倒有點愧疚,給了他這麼一個大難題。但是從妖道手中活下來的昭王,應該不會猶豫。」
死在宣宸手中的人何其之多,能讓自己活下來,殺再多的人他都不會眨眼睛,更何況這還是天都真人自己做出的選擇。
昭王,心就算還是熱的,也熱得有限。
裴星悅不在這裡,也無需太過做作。天都真人看人的目光從未有錯,宣宸收斂幾分,抬手恭敬道:「多謝前輩成全,若我能活著,您未了之事便交給我吧。」
「這就對了!」天都真人欣慰道,「事不宜遲,就開始吧,摘草藥這活對那小子來說恐怕要不了五天。」
*
一桶桶藥汁倒入浴桶中,熱氣蒸騰,水霧瀰漫,仔細看裡面還放了各種草藥,甚至蟲屍蛇蛻,五毒俱全,腥臭的氣味之中還伴著甜香,有種令人作嘔的衝動。
饒是已經見慣了各種奇葩的藥浴,宣宸還是感到一陣陣的噁心和畏懼,相比較起來,宣渺配置的那些都算溫和了。
從假死中甦醒過來的宣宸比任何時候都虛弱,而重新恢復活性的蛛王傀,吞噬速度也越來越快,胃口更是越來越大,明明是個死物,卻仿佛能感知到危險,哪怕犧牲宿主也要不斷壯大自己。
明明只過了一日,宣宸臉上的死氣便越發濃重,的確不能拖了。
多依準備好了一切,「昭王,請進去吧。」
「這一步有何作用?」宣宸握緊的拳頭,沒有露出怯意。
「去毒、淨化。」
宣宸皺眉。
宣渺在一旁解釋道:「地龍蠱是僅此於金蠶蠱的霸道蠱蟲,它對任何的氣味、餘毒都非常靈敏,而你的身體已經被藥物完全侵蝕了,不去除的話,地龍蠱很可能會立刻攻擊你,而不是與蛛王傀廝殺。」
原來如此,宣宸看著那一桶非常不友善的浴水,幾番猶豫之後,最終閉著眼睛還是踏了進去。
「唔……」
熟悉的疼痛席捲而來,仿佛身體插滿了尖刀,痛徹心扉,深入骨髓,宣宸驀地睜開眼睛,咬緊牙關,下意識地抓住旁邊的手臂。
可惜那不是裴星悅的。
「啊——痛痛痛……宣宸,你想謀殺親姐啊!」宣渺答應裴星悅照顧好弟弟,就老老實實地守在旁邊,一個不小心手臂就被鉗住了!
只見他指骨泛白,手背青筋畢露,將修剪圓潤的指甲扎深深地進了宣渺的手臂里,抓出道道傷口,鮮血淋漓。
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竟能被逼出這般力氣,可見這桶藥浴的可怕之處。
若是裴星悅,他不會喊疼,只會心疼宣宸。然而宣渺的眼淚花子卻是被痛出來了,掙扎又掙扎不開,只能抽出金針對著自己的手臂扎了幾根,掩耳盜鈴般短暫地麻痹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