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她不是「她」。
「修正者是殺不完的。我雖然一直在遮掩它逸散的能量,但世界上沒有萬無一失。」
聞天就是最好的例證,已經無需說明。陳之椒能殺退修正者一次就能有無數次,她不害怕遭遇危險,卻難以忍受身邊人因為她遭受牽連。
陳千秋見陳之椒不答話,眉間微蹙,像在沉思,也能知道她什麼也沒回想起來。她道:「看來是記不得了。」
陳之椒回過神,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畢竟那時候還是孩子。孩子總是不記事。」陳千秋瞭然地說。
她的唇畔浮現出笑意:「忘記了也沒關係,和孩子有關的事情,媽媽總會記得。」
陳之椒借著喝茶的動作掩飾不自然的表情,咽下嘴裡的紅茶。
她沒有辦法放任自己逃避。何況分別即將來臨,她不知道將一切說開是好的選擇,還是一種殘忍。
「媽。如果我說……」陳千秋聽到這個開頭,露出洗耳恭聽的表情,陳之椒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打了直球,「如果我說,我不是你女兒呢?」
陳之椒仔細觀察著陳千秋的表情,帶著不自知的緊張。
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她下意識身體前傾,肩背僵硬,表現稱得上是如臨大敵。
腦海中轟然一聲炸響。
「也許也不是玩笑。」
「或許……你不是我女兒呢。」
那個晚上,藏書室燈火明亮,卻又被夜晚凝重的黑色侵染,顯出昏暗。陳千秋曾經說過如出一轍的話,在此刻沒有預兆地、姍姍來遲地淪為一場不言自明的心照不宣。
陳之椒無聲凝望著陳千秋的眼睛。平靜,睿智,包容又慈愛。
其實不必說。
已經不必說了。
醒悟來得稍微遲了,讓脫口而出的試探顯出單薄和尷尬。陳之椒喉頭髮澀,自己實在不算是陳千秋比較之下更為聰明的那個女兒。
「怎麼會不是。我們的身體裡流著一樣的血。」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夢話,陳千秋很驚愕似的,好笑地斜了陳之椒一眼。
「總是不知道你們這些孩子腦子裡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小杏小時候還吵著,早晚有一天要抱著企鵝睡覺。現在動不動就凍得叫苦連天,睡覺也沒抱上企鵝。」
陳之椒問出口之前並沒有設想過,她期望聽到怎樣的回答。
這一刻也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情緒。她鬆了一口氣——如果不能說得太明白,那就不要再說。
微涼的手指落在陳之椒眉心,將她緊皺的眉頭撫平。
「怎麼心事重重的。」陳千秋輕輕一嘆,「你們倆真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即使……腦子裡總是會有很多一樣的想法。」
被吞掉的小半句話,陳之椒並沒有聽清。她以為媽媽說的是她看上去文靜,實際上想法頗為天馬行空的姐姐。
不免調整了心緒,回道:「我姐可是心態健康,想法豁達得很。」
「小杏?」陳千秋詫異地揚了揚眉毛。
像是想起了什麼,陳千秋道:「說到小杏……你姐姐都結婚這麼多年了。你呢,之椒?」
就連她英明神武的媽媽都沒有辦法逃過作為家長的催婚本能麼?
她之前分明說過催婚只是開玩笑的!
此言一出,陳之椒大驚。
「別誤會。我不是在催你什麼。如果你願意,媽媽爸爸當然可以就這樣陪你一輩子。只是……」陳千秋像是在忍笑。
能夠暫時逃離上個話題是好事,陳之椒溫良地走進一場明謀,順口問道:「只是什麼?」
「只是那個男孩子,每次見到我都不知道怎麼打招呼的樣子,看著有些可憐。」陳千秋說。
「每次???」
她媽媽回家也沒幾天吧?
「難得休假,我正在享受和小孫女小孫子的天倫之樂。在幼兒園門口碰上來接孩子回家的爸爸,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吧?」陳千秋道。
「別的我也不說了,你心裡都有數。有空的話帶那孩子回來吃頓飯,讓我和你爸見見他,之椒。」
話說回來,司融確實沒有正式地見過她的家人。
早先不提這件事,是因為她的戶口本上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無論是戀愛還是婚姻,陳之椒都能夠全權做主。
以至於到了這個世界,陳之椒甚至沒反應過來,在父母健在的普通人的生活里,傳統的戀愛結婚還要走會見雙方父母的章程。
司融沒提,興許也是忘了。無論哪個世界,他和家裡人都關係惡劣,更覺得沒有見面的必要。
迎著陳千秋的目光,陳之椒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