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燙的湯匙輕輕碰了碰慕也的唇沿，舒緬低聲哄勸道：「幾口就喝完了。」
為什麼說不聽。為什麼總是聽不進她說的話。
惱怒從慕也心頭升起，她猛地揮開
了舒緬的手：「說了不喝就是不喝！！」
舒緬躲閃不及，藥碗傾倒側翻，大半碗如墨的藥湯潑在他身上，黑色的衣料顏色愈發深，烏黑的藥汁淋淋漓漓地往下滴淌。
慕也有些無措：「……燙不燙。」
舒緬攔住她試圖幫忙收拾的手：「我來就好。」
他沉默地用清塵訣處理了衣裳，提起他帶回家的籃子往廚房走。慕也這才看清那籃子裡裝的是一些蔬果和雞蛋。
慕也看他落寞背影，有些心軟：「……你去做什麼。」
青年聲音悶悶的：「給師姐下碗面吃。」
………
或許美食當真能慰藉人心，當溫熱軟滑的麵條在舌尖上綻放出鮮味，慕也才覺得醒後內心那點惴惴不安真正散去。舒緬的廚藝真的很好，麵湯清澈見底，湯中飄著點點金色油花，菜葉青翠欲滴，面下還臥著一個恰到好處的溏心蛋。蒸騰的白氣蒙住她的雙眼，她竟然吃得有點想哭。
這個地方太偏僻，明明是家家戶戶團聚吃晚飯的時辰，卻靜得出奇，聽不到半點街坊鄰居吆喝的聲音，只有歸巢的鳥兒在嚶嚶切切地啼叫，讓她知道自己還在俗世之中。
夜幕剛剛降臨，舒緬已經點起了燈。
他俊逸的面容被霧氣模糊，沉著的嗓音卻能毫不費力地穿透陽春麵的香氣傳過來：「師姐……好吃嗎？」
「好吃。」
慕也喝了口湯，渾身都暖和了起來。她突然想到了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你身上帶錢了？是用什麼買的菜？」
聞言舒緬僵住了。他極為不自在地垂下眼，避開慕也的視線：「……我在外做工，掙了些工錢。」
「噗嗤……咳咳咳！！」
舒緬無奈地輕拍慕也的背：「好了，這下嗆到了。」
慕也一邊咳一邊笑，她的氣管忍受著麻癢，她本人卻笑得越發開心。她簡直難以想像，堂堂的妖王陛下、尊貴的妖王陛下，竟然還要為了錢謀生計！！
她笑得厲害，惹得舒緬眼中也露了點笑意：「……師姐。」
慕也眼淚都笑出來了：「你是怎麼和他們說的？怎麼說服他們收你做工的？」
舒緬輕拍她後背的手收了回去，淡聲回答：「我說，家妻病重，沒錢買藥。」
慕也的笑聲戛然而止。
她埋下頭吃了幾口面，忽然說：「我要回天一劍派了。」
「我陪師姐一起回去。」
慕也搖頭：「我要處理的是天一劍派門內的事，你一個妖族跟來做什麼？」
「我殺厲粲那日，有身穿天一劍派弟子門服的人突然出現，給了我心臟一劍，我那時險些死了。」
慕也手中的筷子脫空，「噹噹」在地上滾了兩圈：「你為何不早與我說？」
「師姐從沒問過我。」
「我不問你，你便不說？」
「……」
「我不問你，你便覺得委屈了？」
「……」
慕也烏黑的眼睛瞪著舒緬：「你現在莫非又不高興了？你總是如此，說不高興就不高興，絲毫不顧我的死活。」
舒緬被慕也突如其來的火氣沖得愣了一下：「我沒有。」
「你有。」
看著慕也冷淡的眉眼，舒緬內心的怨氣也被激了起來：「那師姐呢？師姐又為何突然不肯見我？？平日裡對我處處縱容，對我好得讓我無地自處，卻對我剖白的心意置若罔聞，翻臉不認人？？師姐若真的不喜歡我，到底為何要對我上下其手，揉我的耳朵，摸我的頭，甚至於蹭我的鼻尖，向我求。歡呢？！」
第51章
「你、你說什麼？」
慕也愣了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雙目圓睜瞪著舒緬，如同第一天認識他一般。
在師姐面前，舒緬再硬氣也不過一時半刻。慕也的追問叫他立即失了火氣，臉上也騰起薄紅，聲音放低放緩地將那句話乖乖地重複了一遍。
「求。歡」二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帶著一點理所當然的意味，卻如同在慕也心中投下一顆巨石，一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她在頃刻間回憶了醉酒那晚發生的一切，以及後來舒緬種種不同尋常的行徑，終於在臉頰被完全蒸熟之前為這兩者建構起了一道讓她心跳加速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