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不上飛機,他去車庫開了車一路飆回了陵江。
到陵江快天黑了,陵江比京市更熱,還悶得慌,柏油馬路更是瀰漫著難言的臭瀝青味。
陸絕一路開到沙灘,車扔在路邊,他拔足狂奔,不停歇到了俞汀的秘密基地。
海蝕洞內什麼也沒有,曾用水桶裝著的一桶造船書,早在半年前被陸絕提到了小區。
陸絕又馬不停蹄趕到他和俞汀的住處。
推開門,屋內一陣乾淨的皂角粉味,地板拖得發亮,沙發、茶几、餐桌,每一塊地方都被俞汀收拾得乾乾淨淨。
還有陽台。
陸絕看著只在郵件里見過的無盡夏,比俞汀拍照的時候開得更好了,有幾簇快盆口那麼大了。
俞汀把它們養得非常好。
只是養它們的人,不見了。
陸絕沒進屋,他攥緊門把手,在腦海里挨個分析著俞汀可能去的地方。
他們的家,秘密基地都沒有,俞汀還會去哪兒?
「學校兩天沒去了。」張敏華的話閃過,「家裡翻遍了不見人,花圃我們也去過,大門鎖著,他也沒在。」
花圃……
陸絕反手拉上門,又趕去了花圃。
入夜一陣涼風吹來,悶熱的天氣轉瞬涼了。
遠處烏雲密布,已經在下雨了。
陸絕直接從上鎖的鐵門翻進花圃。
花田裡的無盡夏沒有陽台的無盡夏那麼好運,兩日暴曬沒有按時喝水,花瓣都蜷縮著懨懨的。
陸絕一塊花田一塊花田找著,到了玻璃花房,他往裡看,藍幽幽、綠油油一大片繡球花海,他正要換地方,忽而瞥到花房玻璃門有一條縫。
門開著。
心臟轟然一跳,陸絕快步上前推開了玻璃門。
他衝進無盡花海,花房比外面黑,根本辨不清方向,他一路往裡走,不知撞到了多少花盆,他聞到了,俞汀的氣味,俞汀就躲在這裡!
轟隆!
雷聲同時在頭頂爆開,閃電閃亮天地,也照亮了玻璃花房。
就在這一瞬間,陸絕看到了前方一閃而過的黑髮順毛頭頂。
陸絕噤聲了。
他撥開層層疊疊的花與葉片,小心翼翼地走近。
走了一會兒,他終於找到了俞汀。
少年安靜坐在地上,懷抱著骨灰盒,一齊深埋進他膝蓋里。
一米八的個頭,此時小小一團。
陸絕每塊皮膚都生疼,他無數次被按著電療,扎針的時候都沒有現在這樣疼過。
他無聲上前,蹲在俞汀面前,嗓音沙啞得厲害,「樂樂,我回來了。」
就在這時,密急的雨點從天而落砸著玻璃花房,四面八方都像是有重物在砸玻璃一樣。
俞汀緩緩抬頭,太久陷在黑暗裡,他沒用太長的時間就看清了昏暗裡的那張臉。
乾涸的眼睛忽然就模糊了。
一滴淚從俞汀左眼,嘀嗒砸到了骨灰盒上。
第48章
幾乎是同時,陸絕傾身用力抱住了俞汀,俞汀的臉緊緊貼在了陸絕的胸口。
暴雨聲轟隆不絕,陸絕的聲音跟著跳動的心臟,卻清晰傳進了他耳朵。
「哭吧,雨很大,我聽不見。」
壓抑著的眼淚洶湧著沖了出來,俞汀再次緊緊抱住骨灰盒,他無聲大哭了。
這幾天他只是一具忙碌的軀殼,他不讓自己有任何時間去思考。
但人總會停下來。
夜晚來臨,他第一次發現家裡原來是那麼空曠,他喊出的每一聲「媽」,永遠不再會有回應了。
他告訴過陸絕,父親海難去世的時候,他還不懂死亡離別的意義,後來是父親從海上帶回來的那隻藍色小魚也死了,他就明白死亡的意義。
其實他不懂。
前夜探不到趙如菲的呼吸了,他才真正懂了。
死亡是不再會有溫度的皮膚,是永遠不會再睜開的眼睛。
死亡是,只剩下他一個人。
俞汀疼得厲害,卻不知道哪裡在疼。
等他回神,他已經離開家,抱著骨灰盒躲進了無盡夏的海里。
陸絕的前胸全濕透了,他雙手更加用力抱緊俞汀,試圖溫暖懷中毫無生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