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咣當一聲,燕嶺已經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他見暮雪煙蹲在外頭,便拉起她,定定地說道:「我們走。」
暮雪煙有些意外——她還有話沒問呢。
她才要掙脫了燕嶺的手,想去門內問個究竟,誰知下一瞬,老者已經追了出來,同樣也是劍拔弩張的樣子。
「你走吧,走了就別再回來見我這把老骨頭!」他話語間十分生氣:「知道你性子倔,但沒想到你這麼不識體統!」
用手指著暮雪煙,他愈加氣憤道:「她是當朝榮王側妃,你這樣不管不顧地將她帶出來,連男女大防、人倫綱常都不顧了,你父母在的時候便是這樣教你的?」
暮雪煙只覺燕嶺拉著她的手變得異常緊繃,果然,燕嶺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鬆開暮雪煙的手,轉而指著老者:「你別和我提我父母。」
「明知道沈如春狼心狗肺,你還勸著我父母教他傀儡術,最後我父母死在他刀下,你倒完好無損。」燕嶺氣得渾身發抖:「若不是看在你是他們的師父,我早就會殺了你。」
暮雪煙見話頭不對,忙上去輕輕拉了一把燕嶺,意在勸告他不要惹事。
可這一拉,仿佛提醒了燕嶺。
燕嶺並不看她,卻精準地找到她的肩膀,蠻橫一拉,便將她拉到自己懷中來,他挑動眉毛,挑釁一般地對老者說道:「我才不管你說的那些,她既然已經同意,就是我的人!」
看著老者氣得臉色發紅,燕嶺繼續說道:「你在這東萊峻隱世埋名,暗中對朝局卻大有研究,我卻看不上你這等做派。我燕嶺要什麼,便光明正大去奪了來,怕什麼!」
說到這裡,他才低下頭看了看懷中面色發白的暮雪煙,又對著老者冷笑道:「你既說走了就別回來,那徒兒便聽這一回,以後都不再來了,那穿梭時空的法子,不靠你我也能找得到。」
說完這句話,他不管不顧老者如何生氣,也不管暮雪煙如何掙扎,只摟了暮雪煙的肩膀,一徑向山下走去。
「燕嶺,你放開我。」轉過一個彎,因暮雪煙一直在掙扎,燕嶺終於緩緩放開了手。
「對不起。」他如夢初醒般抓住自己的頭髮:「我方才是為了氣他,你別往心裡去。」
暮雪煙對他看著,本想責備,可卻沒有說出口。
這個孩子身上肩負的仇恨和痛苦遠超其他同齡人,她能理解他超乎尋常的表現。
燕嶺頹喪地坐在地上,靜默了半晌,方才喃喃開口道:「他是我父母的師父,雖在山上隱居,可到底與權貴有些往來。」
「其實我除了他,也沒什麼可問的渠道。」他說到這裡,方才有些後悔。
就這樣同師祖談崩了,後面不知要到何處去找法子。
暮雪煙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他,只好說道:「你先別難過,應當還有法子。」
雖是這樣說,可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之後的人生該怎樣過,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見到爸媽和同學,才能回去上課?
一想到這些,焦慮和悲傷也一陣一陣襲來,她幾乎沒有力氣再開口講話。
兩人垂頭喪氣地走著,竟然比上山時的速度還慢了幾分。
及至天黑,也只走到昨夜搭帳篷的地方。
眼見著又要在山上過一夜,暮雪煙要了些熱水,悄悄在帳篷里將自己身體擦了擦,這才換上衣服,悄然入睡。
伴著夜半時分的涼風,才得以勉強入眠。可莫名襲來的不安,卻叫暮雪煙睜開了眼睛。
四周還是漆黑一片,她起初並未發現有何不對,可隨後手臂處傳來的一陣悸動,叫她失了神色。
有人在她塌邊摸索著什麼。
她不動聲色地裝作還在睡的樣子,默默翻了個身。
隨後,一道清涼的氣息落在她的耳朵附近,她覺得癢,再也忍不住,忙坐起身來。
「是誰?」
寂靜的黑夜裡,聲音傳出去很遠。
暮雪煙聽著自己的聲音在帳篷里來回翻湧,仿佛許久才叫面前的人聽見,他渾身一抖。
暮雪煙顫抖著雙手拿了枕邊的火摺子,悄悄點燃,燕嶺驚慌又帶著決絕的臉赫然出現在面前。
「燕嶺?」她不滿地說道:「大晚上的不睡覺,你要做什麼?」
燕嶺的神色過於熟悉,她在林長宴和趙明宇的臉上都見過類似的神情。
她忽然慌了。
一邊向後縮去,一邊將昨夜藏在枕下的金簪握在手裡。
燕嶺仿佛一瞬間調換了心思,他面色恢復平靜,在她身邊緩緩坐了下來。
「謝傾聞。」他帶著孩子般的天真,生硬地念著這個名字。
「我今日說的話都是真的。」
他的眸子在黑暗中忽然變得無比狡黠,像是吸納了黑夜中的齟齬和不堪,心魔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