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沒空在意他們的小九九:"喂,什麼事?"
"要盤問什麼?"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片刻,開口時有幾分沙啞:"什麼時候回媽那裡。"
林疏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媽"是自己的媽媽。
"那不是你媽媽——問這個做什麼?"
"......平常都是我們一塊回去,你一個人,她可能會多想。"
林疏詫異道:"你是覺得我會瞞著她我失憶的事嗎?是,如果我是在國外,是在我男朋友身邊失憶的,我可能不會想告訴她。可現在呢?誰還值得我相信?"
"我......"季麟舉起手,"可以陪你一起面對。"
林疏:"......"
他在季麟抬手的那一刻就捂著聽筒向一側歪倒,無奈這人一點不壓聲,清透的嗓音穿透力極強。林疏確信沈縛絕對聽見了——因為他問:"誰在說話?"
林疏頓了頓,道:"一個......呃,朋友,跟你沒關係。"
季麟好似無所察覺,伸著頭貼林疏的小腿:"咋了小疏?我聲音太大了嗎?那我小聲點。"
季麟用氣聲道:"我認真的,我會幫你重新過上你認為自己應該過的生活。"
呼出來的熱氣隔著一層布料打在小腿肚上,與季麟的嘴保持著一段似有似無的距離,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吃掉。林疏脊柱中的某根神經被刺中了,他蹙著眉,用膝蓋將青年抵開。
"你先站起來......別在下面跪著了。"
林疏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別彆扭扭地勒令討好他的金毛別把他當奴隸主對待。等季麟站起,他再把注意力放回電話上,卻發現為時已晚——
通話結束。
——沈縛不知何時把電話掛了。
——沈縛居然敢主動掛他電話?
驚怒勁還沒上來,"AAA老公"再次彈了出來。林疏手比腦快接通了,沒等他發問,沈縛就率先解釋道:"誤觸。"
很誠懇的語氣:"抱歉寶寶——已經很晚了,找到住的地方了嗎?你還有可能接著發燒,出門的時候你穿得太少了,別著涼。"
"是跟朋友在一起嗎?——沒有要打聽的意思——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訂賓館比較好。明天怎麼回去呢?你的證件都在家裡,我拿著它們把你送到車站可以嗎?晚飯吃過了嗎?你身體不好,家裡聘了營養師給你規劃食譜,我發給你吧,不在家也要好好吃飯。我去送也可以,送到B市再回來,你想見我就見,不見也沒有關係。"
林疏不說話,不打斷他,沈縛就要這樣一直說下去,把林疏離開他後要做的事、會發生的情況全部預測個遍,然後挨個給出建議。說著不會幹預,可每個建議都要假裝合情合理地把自已加進去。
"有必要嗎,沈縛?"
林疏疲倦道:"你沒必要這麼卑微的。我不是吃這套的人,更何況,你這種卑微還是表演出來的。如果我真信了你在醫院撒的謊,現在失魂落魄地回去跟你過日子了,你還會像這樣焦慮嗎?"
沈縛道:"我沒有。"
可能覺得單獨幾個字太過單薄無力,他接著補充:"沒有表演......對不起,寶寶,關於隱瞞你回國原因的問題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再見一面好嗎?我一定明明白白的,什麼都......告訴你。"
林疏覺得,沈縛應該很難受。儘管極力掩飾,偏沉的嗓音發聲途中依舊充斥著異常的顫抖,近似於哽咽前憋悶的哭腔,更類似於曠野中受了傷的獅子,奄奄一息地趴伏在燒焦的大地上,在酷烈的高溫中忍受傷口腐爛的痛苦。
挺可憐的。可惜林疏只是個觀看紀錄片的看客,看的還是以羚羊視角拍的那種。對於龐然大物的捕食者倒下,他無法共情,甚至有一絲逃脫的僥倖——
你還是拿我沒辦法吧。
林疏故意問:"我回去了會被你關起來嗎?你會把我鎖在樓上你的房間裡,跟關心我的人說我不想見到他們,跟我的父母說我被你照顧得很好很好,不想回家嗎?"
"不會的。"沈縛喉結滾動,無論怎麼說都只有乾巴巴的三字詞,說者難以維繫,聽者更是無動於衷,"從前是我不擇手段......以後不會了,真的改了......"
林疏很好奇:"沒失憶的我難道就沒跟你翻過舊帳?"
他托著手機太久,胳膊有些發酸,長時間待機的設備溫度高到燙耳朵。林疏省懶事換了個姿勢,把手機放到抱枕上,自己靠在一旁。
"還有啊,你反覆強調一件事:你改了,你不會像以前那樣老犯病,把我當成你的所有物對待了。可我沒好意思說一件事——"
"可我為什麼要選擇你呢?就因為你為了我改變自己嗎?每個這樣對我的人我都要跟他在一起的話,那我的老公未免太多了。"
"比起忍受你故態復萌的風險,我完全可以選擇天生就是溫柔體貼、尊重我任何選擇的人。比方說,我男朋友,他就很符合我的要求啊。"
沈縛說:"我向他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