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屍山的牆壁里應該有許多類似於傳聲筒的金屬裝置, 聲音在洞窟內響起後被管道傳送到其他洞府,回聲共鳴,如此循環往復,整座屍山在轟鳴中震盪, 好像一隻巨大的銅管樂器。
顧行馳大腦一片空白,他怔怔地聽著這個聲音, 心底在叫囂,這就是石台下的那個人所說的聲音, 是ta的聲音!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聲音的震動中消失了,石壁、古屍、震撼的屍山, 全部都不見了,周圍一時間只有黑暗。顧行馳慢慢坐起身,在他抬頭的一瞬, 四周的景象倏然發生了變化。
那是一片茂密的叢林,明顯剛下過雨,空氣中有濕潤的泥土氣味。他的視線在向前前進, 很快到達了一處泥潭邊,有許多人站在泥潭的四面,圍成一個巨大的圓圈。這個泥潭的中心露出了一個類似於塔頂的尖角,這些人在向這個尖角做拜禮。之後有一個像是祭司身份的人走入泥潭,站在這個尖角面前開始說話。
他講得是很明顯的南亞語言,但發音語調比較有特色,應該是有一些遠古音調在,顧行馳完全聽不懂。
這個祭司說完之後,四周的人開始低聲誦經,具體是什麼經文不好說,但不是佛教典故,而且這些經文聽起來很耳熟,顧行馳漸漸想起來,應該是先前在券門石壁那裡聽到的經文。
經文念誦了很久,所有人都低著頭,直到天色變暗,這場誦經才結束,四周亮起火光,祭司站在火光中,把手掌放到了那個尖角上。
下一秒,尖角開始下沉。
顧行馳愣了幾秒,忽然一下意識到,這個祭司是要跟尖角一起沉進泥潭裡去。
這是一場殉道儀式。
四周安靜下來,只剩火光在黑暗中跳動。顧行馳默默看著,心裡有種複雜的感覺,殉道在信徒中並不意味著愚昧,反而是一種希冀和勇敢,但凡是存在殉道儀式的教派,都保留了一定程度上單純的原始性,因為宗教活動發展到現在,能夠用來和神明做交換的東西太多了,單用生命作為籌碼已經是非常古早的認知。
但同時,真的能夠做到這一步的教派實則少之又少,這樣的信徒身上都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向死而生、孤注一擲。
顧行馳最不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因為他們沒有欲望,或者說,他們的欲望凡人根本無法解決,所以溝通是完全無效的。
下沉一直在繼續,但就在泥潭下陷到祭司腰部的時候,他忽然轉頭看了過來。
顧行馳直接和祭司對視上,他愣了下,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目光的落點就在他身上。
這種感覺很奇妙,因為顧行馳完全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聲音帶來的幻覺,但在這場如夢境中的幻覺里,有人真的與你相遇了。
祭司看著顧行馳,幾秒後,嘴唇動了動,開始說一種十分陌生的語言,不是剛剛祭祀時所用的南亞語系,這種語言不符合任何的發音規律,顧行馳根本聽不懂,但是當這個聲音傳進他的耳朵時,卻直接被大腦自動翻譯了,
這個聲音在問他——你什麼時候履行約定。
顧行馳表情有點呆滯,他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什麼約定?他先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說完這句話後,祭司就轉回身去,慢慢和那個尖角建築一起沉進了泥潭中。
火光漸漸暗淡,泥潭恢復平靜,四周的人開始離開。
這時候顧行馳才注意到,在這些人的最前面,站著一個小孩。
這孩子看起來也就三四歲,只有成年人腰高,剛剛被後面的信徒完全擋住了。
小孩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泥潭邊又站了一會,一直盯著潭面,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直到後面有人輕喝了一聲,他才慢慢轉過頭。
顧行馳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落在小孩臉上,下一刻,他不可思議地呆住了,震驚如同重錘無聲卻猛烈地砸進腦海。
眼前這個小孩,居然是年幼的他自己。
顧行馳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做何反應,他怔怔地看著幼時的自己說了句知道了,然後跑向那群信徒,和他們一起走遠。
畫面到這裡戛然而止,火光與年幼的自己一齊,如潮水般緩緩褪去。顧行馳睜開眼,看到手電筒晃動的光圈照在漆黑的洞窟頂部,像泥潭下陷時盪起的波瀾。
洞窟內到處都是孢子黏菌,他的身上也掛滿了菌絲,體感觸感漸漸回歸,他開始覺到喉嚨和鼻腔發痛,不受控的嘔吐出大塊紅色太歲一樣的東西,鼻子也一直在流血。
頭頂的光線一直在晃,顧行馳整個人昏昏沉沉,好一會才意識到,真正在搖晃的其實是身下的屍山。
他剛勉強撐起身體,洞口突然就有人翻進來,顧行馳感覺身體一懸空,已經被白玉京扛起來。
「這裡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