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串子還給顧行馳,表情稍微有點欲言又止。
顧行馳注意到了,便問:「怎麼了叔?這串子有問題?」
孫一行微微猶豫了一下,他看看顧行馳,又看看對方身後如高塔般的白玉京,半晌還是開口了:「串子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你還是別戴這種東西,看著和佛寶似的,你不要戴這種宗教意義的東西。」
顧行馳看著孫一行,心底猝然升起一絲不知道是寒意還是緊張的顫抖,他第一次感覺自己離真相似乎只有咫尺之距。
「為什麼?」他儘量平緩住聲音,詢問,「為什麼不能戴?」
孫一行隨即說出的話卻讓顧行馳的顫意一下停滯。
「我覺得你八字有點弱。」他說。
顧行馳猛然一頓,聲音一下拔高:「什麼??」
「八字弱啊。」孫一行剝著橘子,神色如常,甚至還被顧行馳一嗓子弄的有點莫名其妙,總之看起來根本不是一副要說出驚天秘密的樣子,「我不願意說就是怕你覺得我封建迷信嘛。」
「你應該不記得了,就你小時候,十一二歲凍發燒那回。那不你爹和小叔都不在家,我半夜給你餵藥去,結果一掀被子差點給我嚇死,你小子人不見了。」
尤其是在院子裡找尋一圈都不見人影后,當時孫一行的感覺簡直可以用如墜冰窟來形容,家裡祖宗失蹤了,等倆大爺回來不得給他五馬分屍了。
被緊急招來的其他夥計保安翻牆的翻牆、鑽狗洞的鑽狗洞,一個多小時把顧宅上下找遍了,愣是沒找到人。
孫一行人都快哭了,心說祖宗你只要能完好無損地回來以後我叫你爺爺都行,也就是他自個在花園裡急著偷偷抹淚的時候,忽然就聽見了一點聲音。
很輕,窸窸窣窣哼哼唧唧,像什么小貓小狗。
孫一行循著聲音,發覺這聲是從圖書樓側面傳出來的,等他走到圖書樓的窗戶下時,聲音卻又不見了。
三更半夜寒風刺骨,孫一行雖然不是迷信的人,但心裡也有點沒底,就想多叫點夥計過來一塊看看情況,但剛拐過彎,就看到圖書樓的門大開著,他那祖宗顧行馳正趴在門檻上睡得正香。
「我當時那叫一個又氣又恨啊,但你小子穿著個毛絨睡衣趴在門檻上跟只小兔子似的,我一下又氣不起來了。」
孫一行此時看著顧行馳的眼神也是又愛又恨,顧行馳這小子,貼心的時候跟個小蜜糖似的,哄人的話一句跟一句,叔叔叫得一聲接一聲,但惹起事來也全都是大事,也不怪顧勤鋒成日拎著掃把追著他從東院打到西院。
「後來呢?」顧行馳很茫然,對於這一段記憶全無,那段時間他的印象就是天天睡覺,睡醒吃藥,吃完睡覺,完全養豬模式。
「後來?後來就是問你一問三不知啊,你爹和你小叔一商量,覺得你可能是生病時氣場弱,招上不乾淨的東西了,所以找了些跳大神的來給你驅驅邪。」
顧行馳一合掌,前後總算是對上了:「怪不得我印象中那段時間院裡總一股子香燭味。」
「對嘛。」孫一行把橘子遞給他,「我們也不會因為你發個燒生個病就往這方面想,肯定是有什麼事啊。」
顧行馳心情複雜,說不上是泄氣還是鬆了口氣,一屁股坐下來,往白玉京肩上一靠,捻著珠串看起來有點蔫蔫的:「那孫叔,這段時間家裡有沒有陌生人來過啊?」
孫一行摸著下巴嘖了聲:「那還真不好說,畢竟臨近年關,來拜訪你爸的人不少。」
顧行馳就順著問:「那有往四院去的嗎?」
孫一行莫名其妙:「那肯定不能啊,來拜訪你爸頂多就在前面喝喝茶,二院都不會往裡讓,怎麼可能把人放到四院去。」
「不過。」他說著想到什麼,忽然一頓,「倒是有個——」
「小顧,你爸回來了!」
話沒說完,門外保姆阿姨一探頭,瞬間打破了廳內安寧的氣氛。顧行馳一秒起立,先給白玉京整了整衣領又給自己理了理髮型,深呼吸一口氣,仰天長嘯:「爹啊——」
白玉京都看愣了,甚至難得生出幾分無措,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也這模樣的喊聲叔,不難,就是略微尷尬。
「甭管他。」孫一行在旁邊給白玉京遞了個橘子,「從小就這樣,闖禍惹事了先嚎一聲再抱大腿,他小叔還在的時候兩個人能對著嚎半刻鐘,叔說叔有理侄說侄有理。」
果然,等兩人走出廳去,就見廊下顧行馳正摟著一中年男人的肩膀晃來晃去,一會討饒一會喊爹,活像只來拆家的哈士奇。
那中年男人不算高,身形也瘦,被顧行馳按肩晃著,像棵飽受狂風吹襲的文竹。男人轉過身來,就看到他面相斯文,戴著一副金邊眼鏡,說話聲音偏輕偏啞,整個人看起來儒雅又講究,確實是典型的學術派。只不過此時被哈士奇兒子拱得眉間輕輕蹙起,說不上是鬧心還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