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顧行馳眼神一下就變了,漆黑眼瞳凝視著固執說不的白玉京,怒意蘊在眼底:「你再說一遍。」
白玉京嘴唇動了下,沒出聲。
顧行馳就這麼看著白玉京,憤怒的神情在執拗的沉默中越來越平靜,直到所有的表情都從臉上消失,整張面容寂靜得如同一座無波無瀾的雕塑。
「算了。」
良久,他說。
顧行馳轉過身開始清點物資,不再說話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落下來,卻比任何聲色俱厲的時刻更讓白玉京無措,他想伸手去拉顧行馳的衣袖,卻被對方有意或無心地躲過。
「先找找出口吧。」顧行馳語氣淡淡的,簡潔利落,沒什麼多餘的話。他慢慢嘗試著站起身,肌肉有些鈍痛,但不妨礙做事。
沈昭幾人不見蹤影,背包裝備也已經丟失,顧行馳身上只有一條裝備袋,裡面的食物很有限,他們必須儘快找到出路。
他找出備用手電環視一圈,發現這裡光禿禿一片,入目只有那種顏色鏽紅的石頭,讓他一下想起了夢境中那座紅銅色的山。
在苯教的觀念中,有神界、贊界和龍界三界,據說人死後靈魂並不能下地獄,也不能升入天界,只是在贊界徘徊、遊蕩。
難道他們目前在贊界嗎?這所謂的苯教三界居然是真的存在的?那他在昏迷中看到的那個渾身紅色的人,是……贊神?
對於贊,顧行馳也只是大概了解一點,知道這似乎是苯教中的火神,也有說它是凶神之主閻王。
所以他剛剛是真的差點死了,魂都被贊勾跑了,但白玉京撕開了混沌的世界抓住了他的手……
想到這顧行馳更加憋悶,幻覺里都知道來找他,現實里卻只會讓他走,混帳玩意。
顧行馳是打定主意給對方一個教訓,但一時半刻都沒聽到白玉京的聲音又先不放心了,趁著打量石壁的空隙偷偷回頭瞄了小白一眼,就見白玉京動作沒變,依舊坐在紅色的岩石中心,低垂著頭,看起來脆弱無助,但又徒勞堅定,固執著維持著他所在意的堅持。
顧行馳無聲嘆了口氣,他明白白玉京的心情,也知道有些犧牲無用又荒謬,但感情就是這樣,在所有本應該理智思考清醒決定的瞬間殺出重圍,剎那的腎上腺激素分泌是任何精準細緻計劃都無法判斷控制的衝動。
所以顧行馳不願意低頭,不會做出承諾,因為他無法克制自己對白玉京的感情。
就像白玉京此刻維持著固執的沉默一樣。
他們都心知肚明,如果還有下一次,如果命運再次讓他們做出抉擇,他們依舊只會把愛人排在生死之前。
思及至此,顧行馳心亂如麻不願再想,轉頭繼續去察看四周情況,卻在轉眼的瞬間自余光中看到了什麼一閃而過的微光。
那是什麼?
顧行馳愣了下,下意識回過頭,看向那一瞬即逝的光點。
足足幾秒後,他才遲鈍地意識到,那是白玉京的眼淚。
顧行馳一下被釘在原地,再也動彈不得分毫了。
地下十分安靜,壓抑的、悲傷的東西一層一層沉在頭頂,像厚重的封層,一旦壓實,就是千百年再不得見天日。
不知過了多久,顧行馳動了,他抬起僵硬的腳步走回白玉京身邊,俯身凝視對方幾秒,終於沖他伸出了手。
白玉京一刻未停,他的手掌依舊縮在袖口裡,卻毫不猶豫地握了上來,自下而上撞進了顧行馳的懷抱。
良久,顧行馳聽到懷裡人發出一聲顫抖的哭泣。
他垂下眼,強忍住喉間顫抖的哽咽,低頭在白玉京的發頂印上了一個輕柔的吻:
「王八蛋。」
白玉京在他懷裡蜷縮得更緊了,他十指交錯著攔在顧行馳腰後,聲音沙啞地問:「王八蛋你就不要了嗎。」
顧行馳捋著他雜亂的長髮,那動作輕輕地,像擁著重新落回胸膛的心臟:「不是你先要我走的嗎,真的要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