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很少有這種時刻,忽然想做什麼,他很少有這樣的情緒發生,這次是例外,突如其來的衝動,讓他非常想來到湖邊,看一看如寶石般的瑪旁雍錯。
顧行馳聞言一下提起心來:「不會又是什麼神明召喚吧?縛拏拉還沒死透嗎?」
白玉京搖頭:「不是那種感覺,」
他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但很像我們曾經看過的一段紀錄片——企鵝為什麼會走向群山。」
企鵝為什麼會獨自走向群山,沒有人可以解釋他們這份突如其來的義無反顧,也沒有人去阻止去拒絕。
一生中總會有一些時刻,我們需要毫無保留地將自己託付給未知、託付給命運。
走向山群,相信自己能到達世界冰川的盡頭。
顧行馳對於這樣的回答並不意外,他相信那三個規則,相信這裡任何的靈光一現都是來自命運的提示。
所以他看著白玉京,沖他伸出手:「所以,現在要和我一起走向湖泊嗎?」
企鵝會獨自走向群山,但白玉京不會。和顧行馳相愛的那個瞬間開始,白玉京的生命中便再也沒有孤獨。
白玉京彎眼笑起來,亮盈盈的,好像有水色的光,他只用乾淨的小指勾住顧行馳的指尖,像三年前那樣看過來,重重點了下頭:「要。」
說來也巧,同為雪域聖湖,但瑪旁雍錯是被允許下水的,附近有四大浴門,可供人沐浴洗衣。
前來朝拜的信徒們篤信,轉山可以洗清罪孽,沐浴可以洗禮靈魂。顧行馳沒有那樣虔誠的信仰,他只是想在這一刻遵從命運,遵從內心,遵從清晰且無法克制的愛。
初春,湖水寒涼,湖面上的空氣是泛著冷氣的濕潤,抬頭仰望便能看到對面岡仁波齊峰巍峨聳立,雲層一片片被高原上的風吹開,像鳥一般,輕靈地飄到遠方。
水漸漸漫過膝蓋,漫過小腹,但兩人都沒有停,往前走,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去與命運交鋒,去尋找他們生命中的那座山。
直到水面將要漫過肩頭,濕潤的、金光燦爛的水花翻湧揮舞到臉頰,白玉京忽然停下腳步,他身後是一片如暈般溫柔的夕陽,讓人倦怠,又讓人依戀,那光彩溫和密集的將他包圍,美好又漂亮,只是看著,竟讓人止不住地流淚。
「我找到我的山了。」
陽光將落未落,世界在一片金色里定格,只有白玉京雪白的長髮隨風在暮色中搖晃,如同某種有實質的固體,一點點將顧行馳壓迫擊潰。
「嗯。」
顧行馳連呼吸都顫抖,卻還是堅持著開口:「在哪裡?」
白玉京沒有說話,只是笑著凝視著顧行馳的眼睛,那笑容溫柔,將顧行馳的心臟撐得很滿,像一場春天裡的暴風雨。
許久,白玉京嘴唇動了動,他沒有吐出聲音,但顧行馳看懂了,那是一個名字,
那是他的名字。
一瞬間,仿佛千百條陽光照亮的波浪歡呼著湧入了顧行馳的心臟,他注視著白玉京明亮的眼,再也控制不住,上前一步猛然撲進白玉京的懷抱,兩人一上一下跌入碧藍色的湖水之中。呼吸被剝奪的那幾秒鐘,顧行馳仿佛對一切都有了雙重的感受,他既能看到過去歲月里與白玉京的一點一滴,又能感覺到現下這一秒鐘白玉京有力的擁抱和落在唇上的吻,他的一切和一切里,只有白玉京。
岸上有人在尖叫,有人呼喊著他們的名字,有人焦急地跑下來,但這些都被湖水隔絕,落在顧行馳耳邊的,只有心跳。
他睜開眼,看著白玉京近在咫尺的臉,想問你為什麼突然敢親吻我,為什麼敢毫無顧忌的將我擁進懷中,但一張口,話先變作一小串細密的氣泡,浮向太陽。
同時白玉京也扣緊他的腰,帶著他浮出水面。
顧行馳嗆了兩口水,攀在白玉京肩頭咳嗽幾聲才緩過勁來,他撐起身子往後仰了仰去找白玉京的眼:「你怎麼——」
聲音戛然而止。
顧行馳望著白玉京的臉,一瞬間失語。
那張臉乾淨、白皙、無暇,淺淡眼珠帶著笑意,除卻嘴唇,整張臉沒有一絲多餘的顏色。
顧行馳怔怔地看了白玉京許久,終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摸他的臉,怕眼前的一切是一場清澈乾淨的夢,一不小心就會破碎掉。
「沒事了。」
白玉京按著顧行馳的手背緊緊貼在自己的臉側,幾秒後又抓過來湊到唇邊,在他的掌心印下一個涼卻重的吻:「沒事了寶寶,要不要親親我?」
顧行馳表情和腦海都完全空白,心跳卻仿佛比大腦先一步意識到了什麼,發出如擂鼓般的巨響。
白玉京笑著湊近一些,想要說些什麼,但下一秒,親吻自上而下猛然覆蓋而來,顧行馳沒有給他機會,強勢又兇悍地入侵掃蕩,將所有未出口的聲音與愛都嚼碎吞咽,重且安穩地落回心臟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