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鄰終不敢違背,想著夜裡風冷,動作定要快些。將將把那窗欞推開,就有一道黑白的影子順著窄縫,倏地一下子飛了進來。
他忙關上窗、想要將那影子攔住,沒想著那影子已經立在了案頭,探頭探腦,歪扭身子,忽然間一撲棱翅膀,尖尖爪子,穩穩噹噹的落到了裴昭持著的書卷上。
那書卷跟著顫顫,影子也跟著搖搖,卻是抓得牢牢穩穩,絲毫不晃。
但見黑色羽毛,雪白肚腹,兩隻眼圈烏溜溜的,頂著個對稱的八字面罩。
張鶴鄰一愣,繼而回過神來,不免低呼:「……這不是您養的那隻小隼麼!」
。
裴昭先前的確養過一隻白腿小隼,只是近幾日不知曉飛到了哪裡去。他本也是並不甚在意鳥雀小獸的人,既然丟了,索性便順水推舟,放了自由。沒有想著,今天夜裡,卻飛了回來。
是這雪夜天氣,太過於寒冷了麼?
「啾!」
那小隼歪歪腦袋,嘰嘰啾啾的叫了一聲,忽然間竄起,飛到案上邊角,一爪叼住了一顆冬棗,旋即展翅,撲稜稜的飛到角落的假山枝椏上,低下喙子,一口一口的啄著吃。
倏忽間就只剩的個棗核。
這姿態,說是惡鳥撲食也不為過了。
張鶴鄰瞧得驚奇:「想來是在外面餓得很了……這小隼思念主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才找了回來。」
這一處溫泉別院,從前可並未曾帶這小隼來過。
如今竟然自己找回來了。
「想來是有一些通靈呢……」
裴昭探出手去,那小隼卻不曾飛來,歪頭歪腦了一番,忽然又叼起了一顆棗子,嘰嘰啾啾啃得暢快。
竟是只識得食物,不識得主人。
幾枚棗子下肚,彷佛心滿意足,終於飛到了裴昭手上來,小爪騰挪著,結果身子晃晃,烏溜溜的尾羽,濺入了墨池。
張鶴鄰:「……」
這才剛誇過機靈呢!
。
那小隼顯然知道自己幹了壞事,撲騰著翅膀,瞬時間就竄出珠簾去了,只在桌上留下幾點烏黑印子。
張鶴鄰訕訕:「大概是在外面野了些性子,不如送去閒廄使調|教一二。」閒廄使下設有雕、鶻、鶴、鷹、狗等五坊,專司宮中輿輦牛馬之事。
裴昭搖頭:「不必了,本性活潑,何必磋磨?」
目光落到案間灑落的墨點,裴昭心中並未動怒。他這主人原本做的也不合格,又何必強求這小隼,也一定乖巧聽話呢?
。
別院裡多了一道黑白的輕巧身影,那小隼時而來,時而去,裴昭偶然抬頭,便常常見得小隼飛來了屋裡。
大概是對梅枝有些喜歡,每每飛來,都喜歡落在那假山盆景上。只是每逢入夜,卻不知道又飛到了何處去。裴昭原本還有些擔心這小隼會被凍住了,可翌日再見,也是精神抖擻,很有力氣。
約摸著是尋哪處空閒的房間歇著了罷……
鳥雀天性活潑,裴昭也並無拘束它的想法,也就由著這小隼四處自由。只是囑咐了侍從,在盤中放上新鮮的果子,以供那小隼充飢。
這一日難得的安靜,已經入夜,也沒見著那小隼飛來。
大抵今日是不會來了……
正這樣想著,一道黑白影子竟從帘子外竄入,勢頭極快,一爪將桌上的筆架撞得稀里嘩啦。
裴昭執卷的手微頓:「這樣調皮?」
「啾!」
小隼嘰嘰啾啾鳴喚,彷佛有些快活意味,一爪叼住了棗子,歔欷吃得只剩下個核。
這時節,忽然聽見外面走動聲音,張鶴鄰進來稟告,頗有些稀奇:
「主君,隔壁的小郎君來訪,說他走丟了自己的鳥兒。」
6.2.
天色將暮時,寧離逗|弄了芝麻糊一番。今日上了甜湯,一口也沒有給它吃,連味道也不曾嘗。
小隼彷佛生氣了,衝著他啾啾嘰嘰兩聲,一溜煙兒的給飛走了。
這情狀,寧離當真是見慣了,才不去哄這挑食的鳥兒呢,哪知道到了入睡的時候,也不曾見它飛回來。
堂里給芝麻糊搭了一個梅枝做的架子,勉強充作鳥窩,旁邊還有先前的楠木籠子,打好的食槽,可食槽里豆子沒少一口,水也沒低一寸。
真氣惱了?離家出走了,這大晚上的,也不回來了?
寧離心中還是被牽著的,沒法子放下來。
小隼的翅膀受過傷,雖然好生休養了、如今看著無礙了,到底沒有請專門的大夫來看過,不能夠斷定。
何況這天色著實是晚,天氣也當真是冷了。小隼耐不得寒,若是被凍到,便要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