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宮中生變,裴昭清君側御極之時,並未藉助半分東海時家的力量,而那緊要關頭,時家所支持的乃是貴妃的長子齊王!奪位失敗流放在外生死不知的齊王!
元後繼後,皆是皇后,亦皆為時家女。
一筆寫不出兩個時字,可是如今這九州天下的主人,是曾經被時家放棄了的那一位,半分支持也未曾得到的那一位。
一度被勒令出京的裴昭。
時老侯爺倉皇叩倒,誠惶誠恐,連聲告罪,老淚橫流。時宴暮渾渾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了兩儀殿。
年輕的君王分明聲音並不如何高昂,卻自有一股無形的氣勢,迫得他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時宴暮想起裴昭手上了結過的人命。
當年宮變之時,上皇余德妃所出的陳王、韓王……悉數賜死!那些子侄,也沒有一個活下來!
他驀地打了個寒顫。
眼見著時老侯爺的面色鐵青,更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直到回到侯府里,才終於緩過氣來。
他按著自己胸口,覺得終於活絡些了,想到當時殿中戰戰兢兢模樣,都有些不解,方才怎麼畏懼成那般,連站也站不穩?
朱紅的牌匾上描著金字,是煊赫輝煌的「東海侯府」,兩對石獅子威嚴氣派,歷經風吹雨打,年歲甚至與大雍一般長。
無論如何,東海時家,不也還是裴昭的母族麼?
時宴暮觀察著時老侯爺的神色,試探道:「陛下怎麼氣成了這樣?難道他的母親不是時家生出身的女郎嗎?」眼見著時老侯爺並不曾阻止,於是膽子又大了些,「阿翁,他怎麼可以如此絕情?」
。
時老侯爺看了他一眼,面上現出些疲倦:「二郎,明日|你便回東海吧。」
這落下的話語不啻于晴天霹靂,將時宴暮劈了個不敢置信,他愣了愣,直直的將時老侯爺盯著:「為什麼要將我趕回東海?難道我說錯了嗎?阿翁,你怎麼能這樣偏心?你眼裡難道只有兄長,沒有我嗎?」
他回頭看到一道倩影,時宴璇款款行來,連忙說:「阿姐,你替我求一求情罷。」
時宴璇身姿纖細,神情溫婉輕柔,但言語卻是令人如墜冰窟:「二郎,你聽阿翁的話,明日回去罷。」
「阿姐!」
時宴暮斷斷沒想到,竟會從她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來,平日裡他與姐姐最為親近,可是她竟然也要趕自己走?!
一時間,時宴暮癱倒在了椅上,像是完全不認識面前這個人。
時宴璇行禮,復又抬頭,秋水明眸,十分堅定:「二郎說了這樣的話,而且已經入了陛下的耳中,便不能再在建鄴中呆了。」
「為何!」時宴暮大喊起來,「阿姐,我難道不是與你一同進的建鄴麼,為何我不能在這裡待了?」
時宴璇冷靜道:「因為教你來建鄴,是想要謀一個前程……卻並不是想要你結仇。」
時宴暮怔怔的將她看著。
「你自己好好想想罷。」時宴璇平靜吩咐道,「來人,將二郎帶下去。」
。
她平日在家中,真說起來,家僕聽她的更要比時宴暮多,何況時老侯爺並未阻止,於是當真將時宴暮給帶了下去。
漸漸地,門外看不清影子,於是這屋內,只剩下祖孫兩人。
時老侯爺目光轉過:「三娘,我還以為你會替二郎求情。」
時宴璇柳眉微蹙:「阿翁,我何嘗不疼愛二郎,只是他這樣毛毛躁躁的性子,在京中恐怕好不得……何況二郎如今已經在陛下面前掛上了號,我怕他再惹出什麼事情來。」
時老侯爺道:「那你說說看。」
時宴璇輕輕垂眸:「陛下恐怕是對我家氣惱了,如今時候,正是要小心翼翼做人,想辦法奪回聖眷,切不可再惹惱陛下。好在還有阿兄在陛下跟前,不愁陛下不青睞。」
提到了時宴朝,時老侯爺的眼裡也現出了一分感慨,這是他最得意的一個孫子。
幸虧當時送到奉辰衛里的是時宴朝,就算是不看出身家族,他也是奉辰衛里年輕一代最出色的一個。
時老侯爺點了點頭。
時宴璇美目流轉,神情中竟現出了幾分奇特決心,柔聲道:「阿翁,我願待在建鄴城中,助兄長一臂之力。」
時老侯爺不置可否,好一會兒了,緩緩說:「三娘,你要如何幫他?」
時宴璇螓[qín]首半低。
她今天穿了一身天水碧的衣裳,周身無華貴飾物,只用一支玉蘭花簪,將烏黑長髮挽起。但本就是天生麗質,明眸皓齒,這般瞧來,別有幾分幽靜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