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既然如此,這樣的舟車勞頓,凜冬嚴寒天氣,又為什麼要趕到這湯山別院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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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有些微茫然。
若說清閒,裴昭常常待了一|夜便走,可若說繁忙,怎麼總是能抽出時間,趕到這山間的別院?
真要說休養,便應是長居於一地,就如他這般,雖然建鄴里也有宅子,但幾乎不曾去落足。怎似裴昭這樣,兩處地方,內外奔波,反覆來往?
正這時候,回了院中,卻見姚光冶迎來:「世子可算回來了,時家方才派了人上門,送了禮物,給您賠罪呢!」
桌上錦匣纏枝紋繁複,寧離目光掃過了,心裡想起的卻是另外一遭。
很是有一些驚訝的:
果然被行之說中了,時家人會上門賠罪呢!
「但我記得入門時還有旁的人。」
「是呢。」姚光冶笑眯眯道,「今年的夔州臍橙到了,世子要嘗一嘗麼?」
寧離沒想到這時候便到了,頓時笑了起來:「正好,送一些與行之罷。」
13.2.
裴昭見得張鶴鄰進來,彷佛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不慣見這樣,道:「怎麼了?」
張鶴鄰道:「適才寧郎君出去時,悄悄與奴婢打聽,您的身子,究竟怎麼樣了。」
他的身體……
裴昭目光掃過,忽然間略略心悸,一時沒忍住,劇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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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清靜,此刻卻被打破,張鶴鄰連忙奉上茶盞,只盼能讓裴昭緩和幾分。
裴昭素來都有咳疾,前些日子好容易在這湯山的泉池裡養的好了一些,又匆匆的趕回了宮裡去。來來往往,不免受寒。
實在是瑣事繁多,拖不得。皇帝陛下病了那麼久,也應該上朝了。
也該教旁人曉得,他還沒有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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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鶴鄰端了藥碗來,裴昭眉尖微蹙,伸手端起,一飲而盡。
他本也是個克制沉凝的性子,並不會因為自己的好惡而行事。
只是這苦藥一碗一碗的喝下去,卻像是畫脂鏤冰,費日損工。
張鶴鄰道:「陛下,不若還是請醫官來看一看。」
裴昭道:「何必麻煩。」
「您這樣鎮日的咳下去,我們做奴婢的總是擔憂……何況。」張鶴鄰小心翼翼看了眼,大著膽子道:「若是教隔壁寧郎君知曉了,只怕也會心疼。」
裴昭目光倏地轉來,寒潭也似的。
那一眼不怒自威,張鶴鄰已然低下了頭,斂眉順目。
實在是方才那話,說的是有些大膽與逾越了。
半晌,終於響起緩緩聲音:「你倒是替著他說話了。」
張鶴鄰小心說:「每每瞧著寧郎君過來,您彷佛就會高興一些……既然他能讓您高興,那麼奴婢自然也會高興,也會喜歡他。旁的不多,您事務纏身,他能讓您舒暢幾分,總是好的。」
裴昭嘆了一口氣,拳拳之心,總不能責。
他聽見張鶴鄰還要勸他似的,終於道:「鶴鄰,我這究竟能不能治,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張鶴鄰是裴昭生母留給他的內侍,從前伺候先皇后,後來又來到裴昭身邊。他可以說是看著裴昭長大,一聽見這話,心中一酸,險些要落下淚來。
他又何嘗不知道?又何嘗不明白?
「您這病啊。」張鶴鄰紅了眼眶,「上皇怎能如此狠心。」
裴昭目中露出了淡淡的譏誚神色,旋即,又平靜下來,古樸無波。
他與上皇之間,委實……是沒有什麼好談。
而他身上這痼疾……也委實沒什麼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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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忽然有人來,送了一竹筐。說是隔壁送來的夔州臍橙,鮮甜多汁,教他吃個新鮮。
張鶴鄰機靈,立刻奉了臍橙來。
橘色的皮剝落後,裡面肉瓣果然甘甜,圓潤飽滿,豐沛多汁,恰如少年郎君琅琅的笑顏。
張鶴鄰侍立在側:「寧郎君還送了一匣子金珠,並半匣明珠。」
送些橙子來也就罷了,還送與他金珠與明珠做什麼?
裴昭有些不知這小郎君葫蘆里的關竅。
但東西已經送來,錦匣已經呈上,總不能教張鶴鄰再送回去。
那錦匣打開了,顆顆明珠有拇指大小,望著圓潤生輝,瑩潤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