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見楊青鯉驚喜喊道:「寧離,你快過來,我找見了!」
寧離噠噠著步子,慢吞吞的走過去,發現那壁廊中,又是彩繪金描的壁畫。
飛天、菩薩、佛陀,這一路來已經不知道看了多少,如今,是提也提不起來興致。寧離甚至步子都不想邁了,斜倚在月門邊,百無聊賴之際,卻見楊青鯉回頭朝著他笑:「……你看,這一位,你熟悉不熟悉?」
那赫然是一位穿著玄青色胡服的少年郎,緊衣窄袖,白羽金璫。畫師顯然技藝高超,即便是已經黯淡的線條顏色,都能夠捕捉到那壁畫上,少年郎的意態飛揚。
寧離將那張臉龐盯著,彷佛要瞧出來花一樣,腦海里有什麼閃過,卻模模糊糊的,並不是那麼明確。
一旁楊青鯉看著他只笑,神情中有些得意的顏色,顯然對能找到這一方壁畫很是滿意,正朝著他邀功呢!
寧離忽然間反應過來:「是我阿耶?!」
楊青鯉點頭,神情中幾分促狹:「對呀,正是你阿耶,你竟然沒有認出來麼!」
寧離:「……」
寧離慚愧極了:「真沒有!青鯉,我沒見過阿耶不蓄鬍的樣子。」
楊青鯉看著壁廊上英姿勃發的少年郎,再想一想那張臉粘貼一把鬍子的模樣,頓時間,沒有忍得住,噗嗤的笑出了聲。
寧離:「……」
寧離十分生氣的瞪他:「怎麼了,有問題嗎!」
楊青鯉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咱們繼續來看這畫罷……這可是當年赫赫有名的大敗西蕃王子呢!」
他一語說罷了,見寧離竟然是一副懵懵懂懂樣子,不免有一些驚訝。
瞧寧離神情,彷佛有些陌生似的。好生奇怪……難道不應該如數家珍麼?
。
楊青鯉道:「你還記得那日我們在茶樓里,聽著『大非川』一役的故事麼?」
此時此刻,寧離的眼睛幾乎都黏在了那壁畫上,聞言,嗯嗯嗯嗯的點頭。
楊青鯉也不奇怪他這樣,徐徐說道:「當時波羅覺慧不敵東君,連帶著西蕃軍隊,也灰溜溜的滾了,不過真要說起來……大雍與西蕃的衝突,更早還能再追溯二十多年,那卻是上一朝的故事了。」
「……波羅覺慧在城中誦讀佛經之時,西蕃王子婆犀籠也在建鄴進學。那時西蕃初立,蠢蠢欲動,很是挑釁了一番。波羅覺慧在一線無妄時被打落,但當時大大揚了大雍國威的,還有另外兩人,其中一位便是你的阿耶。」
「婆犀籠原本風頭很盛,因此才滋長了野心,力邀大雍與他對戰。結果沙場論點兵,沙盤論演武,直接輸了個落花流水,連提都不敢提。」
這番過往,寧離從前並不曾聽過,一時間聽得津津有味。
楊青鯉賣弄了自己聽來的故事,見他眼眸都亮晶晶的,一時間笑道:「怎麼,這件事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
「沒有!」寧離搖頭,「別說聽了,阿耶都沒有提起過,我都不知道,他以前竟然在建鄴做過質子。」
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質子」兩個字也大大咧咧說出來,要是進了別的耳朵指不定要生事,虧的此刻是楊青鯉,唬了一跳,但一笑也就過去了。
楊青鯉道:「各地王侯、世家嫡系子弟入京,又不是本朝才有的規矩,大雍自立國以來就一直施行,已經是舊例了……你如今入了京,當年你阿耶,可不也得來建鄴嗎?」
寧離心道,他從小就聽著阿耶十四歲大破伊吾、縱橫西域的故事,至於建鄴這一樁……
還真沒聽說!
可不僅如此了,纏著府中幕僚、先生們講故事的時候,一個個的,竟然也從不曾提及。
帝京建鄴。
阿耶……
如今竟在壁畫上瞧見,想必當年在這京中,也定然是闖出了赫赫名聲罷。
寧離 雙眸落在畫中人像上,瞧著年輕時候的阿耶,不禁有些出神。他很想要知道,當年阿耶又是如何一番模樣。也是自己這般年紀麼?也已然教旁人心悅誠服了麼?
。
那簡短的瞬間裡,寧離竟生出來了一種悠然神往,只想要通過壁上濃墨重彩的畫像,窺測當年究竟是如何模樣。
只聽得楊青鯉笑道:「那日西蕃論了佛理,兵法,武道,俱是輸的一塌糊塗。」
寧離聞言點頭:「……西蕃人生性狡詐,兇惡多端,正應該教他們吃了這敗仗,好好長一長記性。」
楊青鯉嘆氣道:「那這個記性,可是有一點狠了。」
寧離只「哼」了一聲:「活該!」
「可不是麼?」楊青鯉心有戚戚,也跟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