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晵心中輕笑了一聲,不免有些看輕。如此,換一種手段便是了。
於是唇邊笑容愈發風流體貼,告了一聲慚愧:「我方才說得興起,倒是有些沒有注意,世子也是好耐心,還聽我絮叨這些佛理。」
寧離點點頭:「我平日不看這些。」
想起自己這些日子聽到傳聞,裴晵笑意吟吟:「那雜耍把戲呢?或者話本故事,近日聽聞有一遭新的本子,彷佛是講屈子投江故事。世子若是想看,我也願作陪同。」
他見寧離仍是沒有什麼意動,心中微微沉吟,這取樂之事也不為所動,且神情略有恍惚,難不成是心中有所憂慮?
而能教寧離憂慮的那件……
裴晵便收起了笑容,轉做了憂心關切模樣:「世子可是在為前途擔憂?」
寧離微微一愣。
裴晵見他神色,心道有戲,於是愈發溫和:「我聽說陛下至今不曾召見你。若是世子信我,我在陛下面前,也還有幾分薄面,可為世子言說一二。待得來年開春,或許能令世子去奉辰衛當值。」
他自覺已經切中了要緊處,能夠教寧離心憂的,也只有這一樁。由此入手,說不得就可以與寧離結下份善緣。
然而寧離卻遲遲的,沒有說話,好一會了,終於道:「魏王殿下,我也想問一件事。」
裴晵將他望著:「什麼事?」
寧離撥弄著手裡的瓷盞:「從前我與你並沒有見過的是罷。」
「緣慳一面,總算今日得見。」裴晵含笑,「但若說從前,的確不曾。」
寧離並不去看他笑容,問道:「既然沒見過,方才在寺里,你是怎麼把我認出來的呢?」
裴晵笑容頓時一滯。
他自然有他的緣由,但是那一番緣由,卻是不能為寧離所知的。
裴晵心念電轉,旋即又笑道:「你大概不知道,你身邊那個胡人侍衛,已經是十分有名的了,我方才認出來那個侍衛,便知曉你也在此,因此使人來請你的。」
這卻是不假,驛站里那衝突已經傳遍,雖然隱約間已經演變成了各種各樣的版本,但是像裴晵這樣的宗室子弟,探聽清其中有個胡人侍衛,大敗了時家,也是不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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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心想,這騙鬼呢?他看上去那麼好忽悠的麼……
他從禪房裡出來,本是想看《春歸建初圖》那一處的廊檐畫壁,根本就沒有教陵光跟隨。陵光是後面才來尋他的,就在那侍從來之前,先前陵光根本不在,這魏王從哪裡去見的胡人侍衛?
「好罷。」寧離點頭,也不拆穿,又道,「那我還有一問。」
裴晵心中略略的不安,但仍舊帶著笑道:「世子請說,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寧離道:「殿下既然請了我來,卻布置了人在暗處,敢問這聽牆角的事,是否是君子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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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詢原本藏身在畫像暗室里,聞言頓時大驚,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發現。然而他分明記得,寧離自從進入這法華閣後,也沒有四處打量,只不過隨意掃了一眼罷了。
怕是拿來詐人的,只盼著殿下機敏,不要被他唬住……
沈從詢如此想著,果不其然,便聽著裴晵些微訝異的聲音:「什麼,暗處竟然有人麼?是不是隔壁的香客……」
卻見寧離隨手自桌上拈起了兩粒花生。
「嗤嗤」破空聲音過了,沈從詢只見得兩道黑影急速飛來,剎那間,原本用以暗中窺視的孔洞,已經徹底瞧不見閣內的景象,竟是被徹底堵死。
而裴晵面色發僵,死死地捏著描金扇子回頭。
適才那兩粒花生擦著他的耳朵過去了,他險些以為是打在自己身上的,直到此刻才發覺,落點竟然在自己身後。
但見得壁上原本一副描金彩繪的佛像圖,卻被兩粒花生破壞,佛陀的眼睛是兩處凸|起,瞧著可笑且滑稽。
裴晵卻笑不出來,甚至面色都微微變了。
只因為那畫像正是機擴所在,而那兩粒花生的落處,正是暗室與此處相連的孔竅。
「既如此,殿下就與隔壁那香客吃素齋罷。」寧離彈掉了指尖的花生酥衣,懶懶道,「……我就不打擾了。」
19.3.
寧離拍了拍手,飄然離去,並不去管身後的裴晵究竟是什麼神情。
他心中覺著好沒有意思,一筆寫不出兩個「裴」字,可同為裴氏,卻能生出百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