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心知他是好意,只是這好意,萬萬受不得,終於小聲道:「可我是翻牆過來的……要是從正門裡回去,姚先生知道了,明天又會訓我。」
張鶴鄰聽了,一時間啞然。
想來是寧王府的下人,因為在這小郎君面前得臉一些,便把自己當成了主人來,竟然還敢訓小主君。張鶴鄰心中看不上這般做派,但寧王府里,主僕如何相處,他也沒有那個立場去說、去干涉。
正是有些上下不得的時候,薛定襄忽然開口:「既然如此,世子不妨就在這邊歇下,明日再回去,想來那位姚先生,也說不出什麼。」
寧離眼睛一亮,旋即遲疑:「這妥當嗎?」
張鶴鄰目光不動聲色掃過,卻是如常笑道:「自然是妥的。」
當下張鶴鄰親自帶路,將寧離領去了另外一處院子歇下,仔細吩咐侍從、好生照顧了,可轉出來之後,目光卻有些若有所思。
他回到主院,正如意料中所想,薛定襄不曾離去,還在原處等他。
張鶴鄰忍不住問道:「……薛統領,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出聲將寧王世子留下?你明明知道眼下是什麼時候,出不起半點兒的岔子。」
「不妨事。」薛定襄神色如常,朝著他一點頭,「我既然守在此處,便是有什麼,也掀不起個風浪。」
張鶴鄰緩過神來,心知也不錯,有薛定襄在此坐鎮,只要不是來了個大宗師,都可以保裴昭無虞。
只是……
終究是有些怪異與突兀。
「這番將寧世子留下來,究竟是為什麼?」
「我心中的有些疑惑,想要尋他來驗證一番。」
「……疑惑?」
張鶴鄰再要發問,薛定襄卻什麼都沒有說。
屋中燈漸歇,庭中風漸悄,一時的喧鬧後,終於是歸於寂靜了。
。
翌日。
「小郎君醒啦,要不要用些蜜水?是在竈上溫好的。」
寧離自睡夢裡醒來,只見得周圍陳設古樸雅致,卻有些陌生。他慢慢的想了好一會兒了,才想起來,是了,昨夜他宿在了行之這邊的院子。侍從聽得動靜,含笑問著,他便點了點頭:「好,還勞煩你給芝麻糊尋些果子。」
侍從只笑:「知道呢,小郎君放心,張……管家吩咐過,都是備好的。」
寧離梳洗畢了,自屋子裡出來,見得檐下庭中,一片霜白。院子裡積著雪,有兩三侍從正在道上掃著,見著他來,紛紛問好。寧離沿著小徑走著,忽然間,聽到了縱橫破空之聲,他心中有些好奇,循著走過去。
這一去了才發覺不好,原來是庭中有人,正在練劍。
旁人練武,若非同門,是不便在一旁觀看的,否則會犯了忌諱。寧離連忙要避開,原路折回去,卻沒想到那人劍花一挽,劍光如練,直直朝著他射來!
寧離好生疑惑,腳步一轉,輕巧的避過襲來的劍風。不想那劍風如影隨形,竟然又跟了來。他左右幾步、連連退著,到了院邊的銀桂樹旁,那人手腕一抖,劍尖剎那間拉成了一條雪亮的直線,當空劈下——
「定襄!」
驟然一聲,橫絕破空,怒意如浪。
薛定襄劍尖一抖,頓時一偏,那雪亮的劍風頓時劈在了一旁桂樹上,只聽得噼里奇一陣亂聲,那桂樹被削去了小半。
劍光破去了,忽然又是破空聲:「啾」!
一旁的小隼氣急了,頓時拍打翅膀,劈頭帶臉的想要啄人。但它小小的一隻鳥兒,怎麼夠得上?雖是如此,也半點不肯罷休,十成十護主的架勢。
。
「你在做什麼?」那怒聲主人冷冷問道。
薛定襄收劍回鞘,回首正要行禮,忽然間見著另一側張鶴鄰拚命的打眼色,頓時間身體便停住。
他此刻姿勢微微僵硬,寧離卻半分不覺,少年人眼眸一亮,哪裡還顧得他,悉數都投注在另一人身上:「……行之!」
台階上那人,玄色大氅,神清骨俊,不是裴昭又是誰?
寧離飛快的跑到了裴昭身邊,連眼眸也彎起,不覺間露出兩隻笑渦:「你醒啦!」
然而裴昭目光中卻像是凝結著冰,嘴唇微微抿著,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眼,忽然間伸手,去捏他的肩膀。
寧離被弄得愣了一下,好不疑惑,迎著裴昭越來越大的手勁兒,終於是明白了過來,忙忙道:「我沒事,行之,我沒受傷呢!」
「當真沒有?」
「當真!」寧離連忙點頭,「我躲得很快呢,沒被劍風掃到,你放心。若是受傷了,我一定不會瞞你,倒是你捏的我有點疼。」
裴昭如夢初醒,瞬時放輕了力道,他將手收回了袖中,不敢想像方才自己乍見的心情,那一劍直直衝著寧離而去……此刻垂落的手還有些發顫。
迎著寧離關切的目光,他閉了閉眼,先前那冷意融化開,又是慣常的從容模樣,潺潺若春水。
裴昭溫聲道:「我聽鶴鄰說,你昨晚宿在這邊,所以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