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隼不通人言,唯有鳴叫示意,昂著絨絨的腦袋,親昵的蹭了蹭寧離的手心。
寧離哪還記得說它別的,頓時什麼都忘了,淺笑道:「真乖!」
他捧著白腿小隼,親親熱熱,又坐回了椅子上。那小隼也乖得很,攀在他的手上,哪裡也不去,時不時啾啾鳴鳴兩聲,又清脆,又好聽。
裴昭遙遙的看著,卻生出幾分念頭,只想著,那時養這小隼,養得還是對了。
他並不曾點破這白腿小隼的來歷,只笑著道:「你倒是和它投緣。」
「那可不,芝麻糊是自己撞上來的,那肯定是有意來尋了我,是不是?」
「啾!」
這年夜上又添了一員,便聽著寧離嘰嘰嚓嚓的,時不時又有鳥兒聲鳴啾啾,教那雪天生著熱鬧,滿堂笑語生了春。
年飯用過了,便有侍從上前撤下,支起了小火爐。瓮中溫了酒,咕嘟咕嘟的煮著,滿屋滿室,都是川椒與側柏的香氣。
便只是對坐,也是熏然。
侍從取來一副雲子,裴昭含笑道:「寧寧可會手談?」
寧離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會不會,我從前學不來這個,那枯燥得很!」
可棋子已取來,難道還容得他逃開?少不得來對弈一番。
寧離粗粗通個皮毛,當真是抓耳撓腮,底下墊子跟扎了針似的,裴昭一落子,他便是想也不想的跟上。一會兒問酒有沒有溫好,一會兒問果子有沒有新的,一會兒又去逗|弄那黑羽白腹的鳥兒。
一盞茶間有千百個花樣,總歸是除了下棋,樣樣都好。
裴昭見他坐立難安,心中好笑,總算是把他給放過了,細目看過棋盤,心中卻是一跳,輕輕「咦」了一聲。
還未等他說出個所以然,寧離已經是風也似的離開了棋局,湊到了窗邊:「是什麼聲音?」
室內只有隱約的噼啪聲作響,若不細看,當是燭火芯子燃著。
可又還有幾分不同之處。
寧離不禁仔細去聽,裴昭略略沉吟,心中已是有數,笑道:「是建鄴城裡在放焰火,動靜也傳到這兒來了。寧寧,湯山地勢高,你若是想,去山門看看也是使得的。」
寧離已經搖頭:「焰火罷了,有什麼稀奇的?我年年在家裡都看過哩,況且外邊兒雪大得很,現在又晚,山風吹著也冷。」
裴昭看他一眼,卻是教張鶴鄰取來了大氅,仔細繫上,眼見著寧離懵懂,含笑道:「可我卻有幾分想看……寧寧若是不想,那便只能我一人去了。」
他早瞧見這小郎君言不由衷,寧離哪裡是個畏寒怕冷的主兒?又生性喜歡熱鬧,從前看戲、聽書,不日日都湊著麼。只怕此刻推拒著不肯去,也是想在廳中陪著自己。
果不其然,寧離急道:「可外面還在下雨。」
侍從得了示意,笑著解釋道:「寧郎君,那雨早就停了許久啦!」
是麼?仔細辨了辨,確然無雨聲。
「那好罷。」寧離咕噥道,「我隨你一起。」
早有內侍奉來了雪白的狐氅,裴昭親自給寧離披上,兩人相攜著出去了,沿著石徑走了一段,寧離卻覺著不對。這彷佛並不是去山門,而是去後處的梅苑,若再走得深一些,便能看見那一片香雪海了。
「行之……」
他正要問,這一時,卻被裴昭握住了手掌。寧離下意識看去,忽然間聽得「嗖」的一聲,明亮焰火自下而上,呼嘯升騰。
剎那間,雲霄高處綻放出了明亮色彩,夜幕穹廬都被點亮。一時耳邊焰火聲不絕,金紅朱焰閃爍燦爛,流光溢彩如銀花千樹,將這半片天空照得有如白晝。
他一時也什麼都忘了,只仰頭望著漫天的星火。
卻不知此刻,正有人含笑望著他。
窮陰急景暗推遷。利名牽役幾時閒。[1]
裴昭心中默默念了,卻想,換了冬至那日初聽寧王世子進京之時,他定然料不到,有朝一日,會和那遠道而來的世子一道團圓守歲。
共泛觥[gōng]船,同登芳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