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賜居於千里閣。
頓時世家之中,一片譁然。
朝上有人進諫、外臣怎可棲於宮中?當即惹得龍顏不悅,受了發落。
立時便有人抬出舊例,元熙帝時,當時的寧王世子便也賜居於千里閣。陛下不過是效仿元熙帝行事而已,又有什麼可指摘的?
經此一事,人人皆知,陛下跟前,又要出一位炙手可熱的紅人。
奉辰衛中,各家子弟摩拳擦掌,只想看看這寧氏世子究竟是什麼人物?畢竟他那惡名甚響,家世又甚隆,前番才受了罰,如今又得了寵。然而左盼右盼也不曾等來,再一打聽,原來人家是被直接放在天子跟前伺候了。
等來等去,也只等來了敘州楊氏世子楊青鯉,這一位聽說是與寧氏世子交好的,可人瞧著笑吟吟的,嘴巴倒是緊得很,與他打聽,是什麼都打聽不出來。
而在這一石驚起的波瀾里,建鄴城先迎來了另一撥人。
鐵勒使團進京了。
據傳年前便已動身,只是路途遙遠,如今才堪堪趕到。鐵勒王子雅蘇獻國書於御座前,當晚,陛下設宴於文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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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干殿裡,裴昭含笑問道:「寧寧去麼?」
「去,為什麼不去?」寧離好生疑惑。這宴會,依照著他的品級,應該也是能有一席之地的罷?他可是寧王府的世子!
此時這本該在天子跟前侍奉的小郎君,正靠在榻上看著遊記,旁邊菓子、飲子一應俱全,還有隻白腿的鳥兒,細聲細氣,啾啾鳴喚。
儼然是冬日熏暖、浮生偷閒好光景,哪有什麼要去伺候人的模樣。
「我還道你不喜歡這些熱鬧。」裴昭低笑,「你從前連入宮都不願,這奉辰衛也不怎去。」
「哪有!我點了卯的好罷,只是他們都不在,怎麼能怪到我頭上。」寧離振振有詞。
他去奉辰衛點卯的那日只有大統領蕭九齡在,原來其餘人都被派了出去,也不知是有什麼差使。難道還要教他在原處等,等那些個奉辰衛回來,和他們好生寒暄一番?
他可是要在御前侍奉的,怎麼能把寶貴的光陰浪費在等同僚上邊?
於是心安理得的就回了來。
裴昭失笑:「你去了這些日子,怕是一個人也沒認得。」
「青鯉不算麼?」寧離只挑他的漏洞。
「教你去見崇文館的先生,你一個道理也說不出,怎麼在我跟前,歪理就這麼多?」
寧離「哼」了一聲跳下榻:「不與你說了,我要去赴宴了。」
一群內侍趕緊上前,替他換上世子服,裴昭哪裡不知道,這是逃避著崇文館呢?寧離躲懶得很,如今在他身邊,也是教他親身見識了。書齋中的遊記都換了好些撥,還被寧離挑剔,這裡不對,那裡錯了。說起山水之事頭頭是道,可要是教他去讀那些經文講義,不必說,立刻便是頭痛了,手疼了,字也不認識了。
他生得就是這麼個閒散性情,又有誰捨得將他拘著呢?
倏爾見得人自殿後轉出來,一身大紅麒麟的世子服,束著白玉冠。那翩翩少年身形俊挺,神采燁然,流轉間顧盼神飛,竟不知是天上哪家小仙君,下凡到了天子明堂前。
一見得他,明眸煥彩,展顏一笑:「我先走啦!」
裴昭留在原處,目送他輕快走遠,唇角不覺亦微微上揚,吩咐道:「去,使個機靈的跟著。」
早有內侍隨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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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走到文思殿前,腳步忽然間一停,只見得那大殿內兩側,案前早已是人頭攢攢。原來是他來得太晚,這個時候,宴上所有人都到齊,竟然只剩下他一個。
滿殿王公,俱是正襟危坐的等著,誰知來的不是陛下,卻是他?
寧離:「……」
他還能做甚?
自是昂然進殿去,大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前。
那也好找的很,除卻上方的天子御案,如今空著的便只有一個。
寧離翩翩地到了自己桌案前,跪坐下|身,隨意的打量過對面王公。
甚好,甚好,一個相熟的面孔都不見。
這也是尋常。自進京後,他在山間憊懶了那麼久,誰家的帖子也不接,誰家的宴會也不去,若是這般還能識得許多人,那才是古怪呢。
忽然間有動靜,原來是宗親那處有人回過首來,寧離終於見得個不算陌生的,卻是個粉|膩樣貌、魚目混珠面孔,裴晵簪纓佩玉,朱唇含笑,殷殷地朝著他舉杯,一副甚是親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