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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一目十行落下,忽然間微微一凝。

這往下說的是……

他忽然間一陣陣失神。

原來寧離並不曾有生身母親,原來他是歸猗以男子之身誕下。此時此刻,從前所見,那些疑惑中的語焉不詳之處,剎那都得到了解釋。

怪道寧離會從娘胎裡帶出黃泉竭,那可不正是上皇給歸猗下的毒?

怪道歸喜禪師對上皇恨若如此,對寧離態度又有些古怪。

怪道寧王當即便請封世子,又將陳則淵攆出了沙州,甚至不教那風言風語,透露出分毫。

那是心愛之人九死一生為自己誕下的孩子,愛若珍寶還來不及,又怎麼能忍受旁人對懷中嬌兒指手畫腳?

更何況那陳則淵迂腐不堪,空有大儒名頭,行的卻是泥古不化之事。他口口聲聲必提上皇,寧復還深仇大恨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給他一個好臉色?

元熙十九年,春歸建初。

原來那並不是一對高山流水的摯友,而是兩心相印的情|人。

「……行之。」

耳邊驟然響起的一聲,簡直是千迴百轉,所對上的眼眸,彷佛也躲躲閃閃。明珠微光,便見得寧離悄悄地看他,又埋下頭去,但沒過得幾個呼吸,又湊將過來。

這封家書,是寧離懷疑自己並非寧王親子,去信沙州得到的答案。

親得很。

再沒有比他更親的了。

「你會覺得奇怪嗎?

原來那日的魂不守舍是為了這事,雕花窗前的場景猶在眼前。小郎君得了信,指節都攥得發白,眼眶紅得都像是哭過。

心中怕得很罷。

還是鼓起勇氣,將最深的秘密和盤托出。

裴昭心下柔軟:「這有何奇怪?天下之大,不知多少奇人異事。令尊以男子之身,將你誕下,那必然冒了很大的風險,我還要佩服他的勇氣。」

「真的麼?」

「自然。」

十七年前。

那正是自己在淨居寺中小居的那一年,也就是在那年,遇到了簾後講經的僧人,贈來一盞碧海燃犀燈,此後前路未卜,生死飄搖。

他心中忽然一陣顫慄,懷中少年彷佛重逾千鈞。那是歸猗剖開血肉、碾碎筋骨、險死還生,才帶至人間的珍寶。

「上皇不仁,令尊當時想必吃了很大的苦頭,女子生產尚如鬼門關……寧寧,他一定很愛你。」

寧離低低的說:「我想也是。」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抹惆悵,喃喃道:「如果當時阿耶沒有被騙,他們都回了沙州就好了。」

倘若沒有被上皇蒙蔽,倘若求得了元熙帝許肯便當即離開,便至塞上,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何至於如今慘烈結局。

淨居寺中,一抱枯骨。

孤零零的在那處,死得無聲無息。

他神情怔怔,顯然是到得傷心之處,裴昭吃力的抬手,輕撫過少年面龐。

「如果你想,可以將令尊送回沙州。我想令尊也不會願意待在建鄴,你可送他去想去的地方。」

寧離驀地看來:「當真可以麼?」

「有何不可?」裴昭輕嘆,「想必寧王也盼著團圓罷。」

否則,如何又不曾駁了諭旨,要將寧離送來建鄴呢?

肩頭一重,是少年將頭埋了來,低目時只見得一頭柔亮烏髮。

頸中似乎有些熱,抱住自己的手臂也是那樣熱,寧離彷佛一個天然的火爐,緊緊地貼在他身上。顫抖猶自不休。

裴昭心中輕輕嘆氣,不由得想,那要何時送歸猗去沙州呢?

他也應該送玉璧金帛去沙州了罷,可那是遣使者去,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勞動寧離。那是在此間事了,教寧離先扶靈沙州,再行婚嫁之事?

一時間心中閃過許多念頭,知道懷中人心潮澎湃,寬慰道:「還要謝謝令尊,否則寧寧不會來到我身旁。」

寧離抵著他,輕輕應了一聲。

裴昭含笑打趣:「既然如此,不知寧寧是否也會為我孕育子嗣,我必然如寧王,愛若珍寶。」

他原是隨口一說,卻見寧離雙眸驀地張大,水光灩瀲,十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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