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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裴昭點頭,「是我忘了。」

有孕之人,忌口應當與他不同。

他用過一碗,不覺睏倦,勉力撐著些精神,道:「寧寧,替我喚九齡進來。」

寧離點頭,知道這是有事情吩咐,自己說不得不便聽的,便出去使張鶴鄰尋人了。

那殿中聲音並不如何高昂,如果寧離想要,卻是可以側耳傾聽,但是他卻並無這樣的想法。坐到了窗前去,迎著尚未曾墜下的夕陽,在暮色里擺弄起了物事。

蕭九齡自內間出來時,視線盡頭先見得小郎君安然身影,他斜斜地靠在榻上,手指撥弄著案上的擺件,神情很有幾分散漫悠然。

實則寧離大多時候都是這般樣子,彷佛並沒有什麼事情能對他造成煩擾。

他想到陛下所言之事,不免有一些心驚。然而見得寧離自在模樣,又覺得理應如此。

緩步走上前去,終於見得,案上那擺件彷佛是一樁盆栽,只是下面的容器不知是從何處尋來的枯木,燒火棍也似的一根,磨得光滑,只在末端輕微的探出了細細的一枝。

那生出來的細枝看上去伶仃極了,弱不禁風,怕是誰稍稍用重了力氣,便會被掐斷。

沒聽說過寧王世子對花鳥蟲魚生了興趣哩?

這樣年輕而蓬勃的少年,任誰看到他時,都想不到,他竟然身具那樣強大而不可摧的力量。便如自己第一眼見時,亦然看走了眼。如今想來,心下真是愧疚得很。

便在這時,寧離側頭,道:「蕭統領,你一直看我作甚?」

蕭九齡與他行禮,答道:「在想我有眼無珠,不識泰山,當初陛下喚我來替世子摸骨,竟然敢對世子妄下論斷……還望世子原諒些個。」

寧離蹙眉:「你對我妄下了什麼論斷?」

那語氣有些不解。

蕭九齡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來,那時自己絞盡腦汁,編出些漂亮話語,只想著務必要將眼前小郎君糊弄過去。

可自己一心想的糊弄,寧離卻半點沒有聽出。

也是哩。

根骨甚佳,渾然天成,莫要勉強,順其自然。

有哪一句不對?

蕭九齡拱手:「是我說錯話了,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寧離心想他在奇奇怪怪的說些什麼,不過蕭九齡總比薛定襄看著讓自己順眼。

便見蕭九齡微微沉吟:「世子,不知你是否願意移居顯陽殿?」

鳳光殿。

夜色已至,芙蓉池前煙波浩渺,玉樹臨水,萬千流光。

然而那迤邐的山水景色卻照不見殿內,大殿深處,帷幕深深,燭火閃爍,忽然聽得「嗶啵」聲響,卻是燈花突兀炸開。

那一聲燈花彷佛將夜色驚碎,沉寂的殿中,悄悄潛入個影子來,仍是落在暗處,看不真切。

「尚藥局怎麼說?」

案前男子雙鬢已然斑白,半裹的衣袍顏色明黃,分明是道袍樣式,但瞧著又有幾分不同。

暗處響起的聲音幽詭:「使人去盜取了藥渣,送到宮外教大夫分辨了一番……三殿下,怕是解開了黃泉竭。」

「哦?」上皇聲音不辨喜怒。

那影子答道:「前些日子,三殿下出了一趟宮,回來後尚藥局便多了一位大夫。聽說正是『藥王』孫妙應。」

陡然間聽得這個名字,上皇眉頭一挑:「孫妙應?他不是已經墜崖摔死了嗎?命還真是大……還真給三郎找來了。」

影子道:「式干殿警惕得很,一切湯藥,都不經尚藥局其他奉御之手,全由孫妙應安排。每次熬完藥後,便將藥渣都也收走……這還是從樹下坑裡悄悄挖出來的。」

後來所得到的藥渣,分辨後都中正平和,溫補氣血。那看著和尋常的平安方沒有什麼兩樣,可孫妙應豈會也開這種庸俗方子?果然教積年的大夫一分辨,便只會拍大|腿,高呼神妙。

那卻只指向了一個可能。

「只怕黃泉竭俱已解開,如今是在拔除餘毒……」影子道,「但黃泉竭,無色無味,可以教人無疾而終。難道真有解藥?」

上皇神情幽幽,不知在思索甚,淡然道:「從不曾聽有人活下來過。」

話語至此,摸到案上燭淚,彷佛又見當年尚藥局奉御在自己眼前稟告時。

「但當初也說三郎活不過弱冠,如今不也還好好站著?」

他心中生出了一種淡淡的焦躁,彷佛有什麼不受控制,悄然在掌心中流走。他早斷定裴昭沒有幾年可活,可若孫妙應……若那醫者當真有辦法……

上皇雙目渾濁,額上竟然有些青筋,卻知道就算無法根除,指不定也還能有辦法拖上些時日。

那一拖還要拖多久?

沉思之際,只聽得影子道:「三殿下還遣了使節去沙州,不知是否要施恩於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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