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道:「旁的倒也罷了……李觀海與白帝城有舊怨。」
便在這一時,西北方天外,驟然飛來一道箭羽攜裹劈風破浪之勢,卻在接觸如水海波上空時炸裂,陡然化作無數齏粉。
角樓高處,蕭九齡引弓,面色凝重之至。
天下的明月,如今照在了哪一處?
無數目光望向禁宮深處,或驚訝或恐慌,或懷疑或震撼。
「大、大宗師?」
世人無不感受到了那一道氣息,變化莫測,浩瀚如海,更有朝廷重臣,中流砥柱,面色如同服了砒霜。
李觀海。
蓬壺島主,何時悄悄入了建鄴,今夜之前,竟然無一人知曉!
大雍立國之時,亦有番邦大宗師悄悄潛入,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後來為了避嫌,大多會提前告知行蹤。
前車之覆,後車之鑑吶!
此次陛下千秋,各地世家、使臣入京賀壽。蓬壺使者可從不曾言,島主會在此番入京。又在這宮變的深夜現身禁宮,一身行跡,堪稱是詭譎叵測。
那教眾人心底都生出個悚然的念頭,只要一想便是渾身寒氣。
莫非……他想要弒君?
可當年的太|祖皇帝是不世出的高手,如今的建鄴城,又還有哪一位?
。
式干殿前,玉階之上。
寧離半跪在地,迎接著當面而下的洶湧浪潮。
那殺意沉默卻恣肆,有若汪洋,彷佛是想要將他拖入不可知的深淵,活生生將他溺斃。
分明是跪在階前,無形之中似有激流奔肆,要從他的眼角、耳廓、口鼻中灌入,奪去他肺腑間一寸寸氣息。
無數的壓力滾滾而來,要將人壓垮,下一刻便將要會窒息。
煞白的臉色中,寧離右手更握緊了一分。
李觀海眼角一跳。
他認出來了……
寧離那不是身體搖搖晃晃、欲要尋物事勉力支撐,他握在那枯木的頂|端,拇指與食指相扣,那是一個拔劍的手勢。
下一刻,風聲俱止,有若海上日出,一線金光從暗處生,隨即漫過水波浪潮,照亮層疊屋檐、連綿宮闕,噴|薄揮灑遍了海角天際。
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1]
李觀海終於變了顏色。
。
他不曾見過這一式劍招,事實上那階上的少年哪裡有劍招,可是他心中,油然而生了這一句念頭。
與之同時,那少年身周的氣息無聲的暴漲,一寸寸攀升,終成不可當之勢。
李觀海像是第一次認清眼前人一般。
終於看清了眼前少年是誰。
東君。
那根本不是無力發動宮城中的大陣,那是要以「無妄」之身發動。
山河永固,天地皆春,那是足以教武道巔峰都忌憚的陣法,由大雍開國皇帝親手布置,不知多少年後終於又由一位無妄境開啟,要徹底將自己釘殺在此處!
寧離抬起雙眸,他的面色如雪一般透白,然而眼眸卻亮得驚心動魄。他一字字道:
「李觀海,欺君叛上,大逆不道,按罪當誅。」
第120章 丹砂 陛下,我來向您求親。
120.
與之同時,數十里外,南郊村莊。
蒼朮與艾葉苦澀的氣味中,灰袍僧人遙望著天際幽藍的色彩,緩緩撥動了腕上的佛珠。
「那是什麼動靜?」天冬一臉駭然。
金光破曉,彷佛一道利箭將幽謐的藍色撕成兩爿。
灰袍僧人低聲道:「是大宗師。」
村莊前,他伸出手,彷佛蒲公英一樣的種子在掌心中一聚一散,將要飄落的剎那,又被他握在了掌心之中。
天冬不解,還要再問,然而僧人已經起身。幾乎是轉瞬之間,便消失在了村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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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宮,式干殿。
水波一樣的結界轟然散開,被萬千金光劈得粉碎。李觀海毫不猶豫,腳尖輕點,登時間便要轉身。
他正是要趁著這短暫的瞬間——
趁著寧離還沒有將宮城大陣徹底發動的時候,離開建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