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他不能等明日,他意識到了,他今天就改。
他想要陸楊誇誇他,他寫了一篇不錯的文章。
陸楊看到這裡,到書桌邊研墨,拿了一張紙過來,在上面寫了百字誇誇。
畫畫和寫字一樣,越丑越要提筆,陸楊平時寫字多,畫畫少,總說想學,看見謝岩的畫作更想學,總也沒練。
他稍作思考,把謝岩寫的「不等明日,今天就改」看了兩遍,在後面畫了個醜醜的自己和醜醜的謝岩。圖畫歪扭,看不出意思,總之是陸楊在誇他家狀元郎。
這次的家書,保持了相同的格式,以飲食起居為記錄基礎,在特殊場景做額外補充。
謝岩以學舍和靜室為主,靜室有了幾幅畫作,再就是學舍。
氣溫初降,還沒特別冷,他能適應,不用出去住。
他找同窗們問過,說冬季太冷了怎麼辦,府學又不能燒炕,他們怎麼過冬。
同窗們說,冷的時候才是寒窗苦讀。受不了這個苦,還讀什麼書啊。
後面接了一行小字,像是謝岩在避人耳目,跟陸楊說悄悄話似的,小小一行字,寫著他的吐槽。
謝岩說,他們怎麼不冷死。
陸楊笑壞了!
他也在後面接上小小的字:「你說得對!」
書信本一會兒就翻完了。謝岩在最後一頁,畫了一幅府學的天空。
他從教室出來,抬頭看見的。小小的一方天地,他站在那裡,猶如井底之蛙。
他配個字:呱。
陸楊意猶未盡,又從頭看了一遍。
想念會在心裡埋下種子,它大搖大擺地在心間走來走去,挑揀著肥沃的心田,往下紮根。
人注意到它,不當一回事。以為長在心上的種子,越不過胸膛,會永遠隔著肚皮,不透露分毫。
這顆種子長大的速度超乎想像,它以愛意為養分,日益強壯。它牢牢在心上紮根,粗粗細細的根將心臟占領。從此一呼一吸,都被掌控。
謝岩太直白、太坦誠,陸楊一點點放下那些難以言說的彆扭,跟他細說想念。
他最近在摳牆上的稿紙,這是很怪的行為。
不過是一些廢紙罷了,都糊到牆上了,撕下來都是碎末,還在指甲里藏灰。吃力不討好。可他想撕下來。
在村里時,他們過得不好,那時很匆忙,那樣冷的天,他們早出晚歸,風裡來,雪裡去。他沒把那裡當家。
在鋪子裡時,前面開門做生意,後面住人。擁擠了些,也不夠方便,他感到溫暖,卻也不能當做是家。
這個小房子是租來的,房主熱衷搞群租房,裡面的格局亂七八糟,可這是他們的家。
這裡有他很多溫暖記憶。他們在這裡,才能做自己。嬉笑怒罵,都能隨意。
是家,他就想把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
他擁有的太少了。謝岩說,他們只有他了。
陸楊當時與他玩鬧,如今也在信上寫:「我只有你們了。」
這世上對他釋放善意的人有一些,他當做親人看待的人也有一些。可這些人都有家,都有考慮。他不是唯一選擇。
這封信寫完,陸楊放下紙筆,不寫了。
十一月里,他要養膘。
家裡頓頓有肉,隔天就吃一頓湯,希望謝岩回家的時候,他能養肥一些。
他吃了飯,又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