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說了銀子,把他們不差錢、已經花了錢的事講完,又說他們書齋要開業的難處,說了滿籮筐的離不開他們,在他們稍有動搖的時候,才放出陸楊懷孕的消息。
謝岩苦著一張臉,憂心忡忡道:「他那性子,你們都知道的,之前養病都到處奔波,一點都閒不住。現在眼看著書齋要開起來了,他又認得了一個很厲害的朋友,約好了要大幹一場。懷個孩子算什麼?他肯定會跑出去忙活。我又管不住他,我也攔不住,還得你們去了才好。我家條件你們知道,家裡除了我,就是我娘,我娘說話聲音都小,更管不住他了。兩位哥哥行行好,你們就去吧!我明年二月要參加會試,你們不去,我都沒心情備考,我的前程,淨之的身子,我倆的孩子,都指著你們了!」
羅家兄弟聽得一愣一愣的。
羅大勇問:「這是楊哥兒跟你說的吧?」
謝岩搖頭,「沒有,這是我說的。」
羅二武肯定道:「那就是他寫在紙上,你背下來的!」
謝岩睜大眼睛,就差說一句「你怎麼知道」。
這副模樣,立時把他的最後一擊化作泡沫,滿桌的人都在笑,話題轉進入風,開啟了「問問模式」。
陸楊什麼時候懷的,懷多久了,身子好不好,心情好不好,郎中診脈怎麼說,平常胃口怎樣,吐不吐、吃不吃得下……
謝岩不嫌煩,笑呵呵一個個的說。有些問題重複了,他也重複答。陸楊被很多人關心著、愛護著,他高興。
他努力把話題扯回去,「大哥二哥,你們就去吧!那些話雖然是淨之教我的,但哪一句不是實話?我知道你們怕府城開支大,怕拖家帶口的過去,把我們累著了。真的沒有,我們真的需要你們。他很想你們。」
謝岩說著,低聲補了一句:「晚上都哭了!」
對陸楊來說,他小時候一直護著他、教導他,給他吃喝的人,是他最最親近的家人。
兩地路遠,他想念的人很多,孕期情緒敏感,空閒時,起了愁思,怕人擔心,都藏到了被窩裡。
魯老爺子幫著勸了兩句,「要麼先去一年,你們看看楊哥兒的生意,生意不好,你們回就回了,他也不好留你們。這一年,剛好楊哥兒懷孩子,你們幫襯幫襯。房子都租下了,去吧。」
謝岩接話道:「我請張大人給你們批假,回來的時候還是官差!」
他說完,又想到一件事。
「要是他不同意,那等我考中當官了,你們來給我當官差。」
前路後路都有了,羅家兄弟對視一眼,沒給準話,要考慮考慮。
謝岩看他們眉眼鬆動,沒追著要答覆。
「行,我會在縣裡待十天,這期間都住在烏家,你們想好了,就來找我。」
他來得晚,一桌席面吃完,就留宿下來。
羅家是兩兄弟合住一個院子,家裡沒空屋,謝岩去魯家住。
魯小水和他夫婿給謝岩收拾屋子,魯老爺子在堂屋跟謝岩嘮嗑,說了些從前往事。
他第一次見陸楊時,是他們搬來那天,陸楊頂著一個水碗,站在巷子裡罰站,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得見,陸楊的一張小臉上有惶恐、有不安,有窘迫,也有好奇。
他們那天往屋裡搬了很多東西,有些傢伙事,還有家中積攢的雕版。
陸楊跟他搭話,問他是做什麼手藝的,難不難學,跟做豆腐比起來,哪個更難。
魯老爺子回頭看過去,陸楊瑟縮了下,但還是直直望著他,眼裡好奇更濃,忐忑也更多。
他說是做雕版的,又說了雕版是什麼。過後不久,陸楊就常來他家裡串門,再不久,陸楊就在陳家豆腐坊外頭用紅紙拼湊出了「陳」字。
陳老爹罵他亂花銀子。陸楊與人爭論,說沒花銀子。
陳老爹問他紅紙是不是花錢買的,漿糊是不是用糧食熬的,糧食要不要銀子。陸楊又挨罰了,晚上都沒飯吃。
魯老爺子說:「那時候羅家兄弟倆也不大,他們湊一處,蹲牆角想法子,我讓他們去找些街坊鄰居,到陳家豆腐坊外頭夸一夸,說他們店面很顯眼,一眼就瞧著了。尤其是喜歡吃豆腐,當天要來買豆腐的人,也假做不想買,看見招牌顯眼,一看見就惦記,非得來買一塊豆腐嘗嘗。不僅要夸,還得讓陳老爹掙到銅板,這件事才算完。那兩個小子能幹,一家家的跑,附近的街坊也心善,都配合著。陳老爹的攤子挨了夸、掙了錢,楊哥兒才進門。他從羅家兄弟那裡聽來了,更愛來我這裡了,纏著我讓我教他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