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的方向很好辨認,基本都是沿路走,不走岔道。往前走三個時辰多,離開各個小村落的地盤,直到進入三水縣的地區內,才能看見新的村落,路上也就有了岔口。
進城之後,他們要橫穿整個縣城,從西城門出去,上官道,繼續往西,走到盡頭,就能看見黎寨新村了。
出了新村,朝著大山的方向走,才是西山。也叫墳頭山。
孫夫郎聽著,把他的兩個孩子抱得特別緊,沒吭聲。
他帶著孩子,遠走異鄉,身上只有一張舉人做擔保的契據,怕是正常的。
黎峰沒勸說,就當沒注意到他的反應,又跟他們說了些黎寨的主要勞作事項和寨民的數量。
他們以前靠著山吃飯,因此寨子裡的男人大多都會打獵,少數不會打獵的,也會趕山。
黎峰詳細說了趕山和打獵的區別,再才說起新村的田地。
「分田之後,我們很快就把新村建起來了。互相幫忙出工,山上就有樹,地上去挖土做磚,開始農耕生活。」
家家戶戶都生得多,新村蓋好,分家的人也多。靠農耕過日子的人去了新村,靠打獵謀生的人還住山下。少部分人家是幾房合住,非常熱鬧。
說完這些,黎峰又講他們平常過年過節都幹什麼、吃什麼。
三水縣是運平府的附屬縣城,兩地習俗差不多,飲食習慣也是,包括種植作物等等,只是府城繁華,花樣更多一些。
「但我們山寨到了清明要祭山,祭完山,才去掃墓。」黎峰說。
這一路有塵土,說話麻煩,不一會兒就吃了滿嘴的灰。
孫夫郎聽黎峰連「呸」幾聲,喝水漱口,這時才搭著問了一句:「那我們一家到時住哪裡?」
黎峰說過,有房子給他們住的。
黎峰說:「我家有兩處房子,一處在新村,一處在山下。新村那邊住著我二弟一家,他不是個東西,你們不方便去。到時可以暫時在曬場歇腳,等蓋蜜坊的時候,一起給你們搭個房子。」
孫夫郎沒聽過這個條件。他答應來的時候,黎峰只說有空屋子安置。
這話聽著,也是有地方安置,以後還有更好的地方。
中途休息,孫夫郎帶著兩個孩子下地活動。
他兩個孩子都挺小的,大的四歲。小的才一歲,是遺腹子。這才沒多久,他們就被逼得在村里沒法立足。
孫夫郎對他的前途很不安,眉頭都是無意識皺著的。
他娘家人不願意接他回去,覺著出嫁的人回家過日子是件很丟人的事。他們家丟不起這個臉。
說親的人家有很多,有些條件挺好的,願意他把孩子帶過去,改個姓,能一起養。婆家又不答應,非要把孩子留下,也從親戚里給他找男人嫁。他會養蜂煉蜜,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不是看人了,是看個畜牲。像看牛、看驢子。
成親的時候,都喊著血脈、後代,生了孩子還不夠,要生個帶把的,可男人死了,這些話就都不作數了。
明明孩子是延續的香火,可婆家人還能把兒媳、兒夫郎連帶孩子一起賣掉。
賣的時候要分開賣,媳婦夫郎配給別的男人,孩子不知賣到哪裡去,一輩子都見不著了。
孫夫郎扛了很久,實在扛不住了。
他前陣子到縣裡賣蜂蜜,還想去牙行問問,他們父子三人能不能賣到一個地方。
到了外頭,他不敢進去。
他怕牙行的人把他們拉進去,強行畫押簽字賣了身。
在答應去黎寨之前,孫夫郎還考慮過答應嫁人,帶著孩子一起嫁。
可他又聽來許多虐待孩子的事。他只有煉蜜的本事,帶一個孩子就罷了,多張嘴巴而已,人家捏著鼻子認了。帶兩個孩子,兩個都是兒子,誰家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