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莞爾微笑,神情溫和,從宴會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和風細雨讓人如沐春風,人人心裡都在想,四福晉如今平易近人這麼好接觸,真是好啊。
這會兒這話一出,眾人心中皆是咯噔一下,覺得四福晉好像又不是那樣的。她是在笑,眼裡的光卻很冷,像一把劍,直擊人心。
對面的官眷似是心虛,把頭一低,都不敢與玉顏對視了。
李氏給玉顏斟酒:「福晉容稟,前些日子要接駕,人人都是忙碌的。也不怕福晉笑話,他們這些人都說自己是鐵打的身子不怕忙,結果皇上回京,到底還是病了。」
玉顏道:「人都病了。你們也不照顧自己的夫君,怎麼還在這裡舉辦宴會呢?慶祝自己夫君忙碌體弱生病?」
玉顏口下不留情,含笑說的話,卻叫人人心驚,沒想到四福晉會這麼說。
四福晉端正嚴肅,怎會是這麼口無遮攔毫無顧忌的性子?
玉顏看見她們吃驚還要掩飾,心裡笑得很暢快。
看了一天的戲,吃了一天的山珍海味,看累了也吃累了,玉顏懶得陪她們再演戲了。
這赴宴的節奏,試探的劇情,怎麼能由李氏掌控呢?
李氏一怔,苦笑道:「也只有福晉是菩薩心腸,才能想到這一點。若是換了旁人,是絕不會這樣想的。」
「奴才們都是婦道人家,也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只是官場上的規矩,家裡夫君不吩咐,奴才們自己吃了虧也就知道了。貝勒爺同福晉留在江南,若奴才們毫無表示,傳出去了,便是奴才們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打斷了。」
這話的姿態謙卑至極。
玉顏卻聽出她顛倒黑白的功夫來。
玉顏也笑道:「所以你們是打腫了臉也要充胖子,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了。你們做到位了,回頭傳出去的,便是我不顧大人們生病也要赴宴,貝勒爺更是對你們不管不顧的。江南官場人人都病了,貝勒爺卻不依不饒的,非要追繳虧空,這不是不懂事,是什麼?」
李氏神色惶恐:「福晉,奴才們絕不是這個意思!」
曹家是康熙的奴才,李煦也是康熙的奴才。
他們只跪康熙,只聽康熙的。
四貝勒是皇子又怎樣?曹寅李煦如今是官身,在場的女眷都是官眷,胤禛又不是八旗旗主,犯不著跪,她們更犯不著跪玉顏了。
除非胤禛拿住了他們的把柄,曹寅和李煦不得不跪。
玉顏點出來,李氏等人惶恐害怕,卻也只是請罪,告訴玉顏絕沒有這個意思,請四福晉不要這樣想。
玉顏心裡嘖了一聲,要給她們來個大的才行。
玉顏正好也吃飽了,也不要李氏安排的人伺候,小紅過來,悄無聲息的伺候玉顏洗手,身上都收拾妥當了。
玉顏逕自往堂中首位上坐下,盯著一屋子赴宴的官眷。
她們不知道玉顏要做什麼,不明白四福晉為何提前離席。
她們沒有一個人動,但是全都望著玉顏,因為聽見了玉顏和李氏方才的對話,她們的眼中有暗藏的忐忑。
這場本來讓她們以為賓主盡歡的宴會,應該以她們寫好的方式往下走,怎麼突然就風向轉變了呢?
玉顏將所有人的反應都盡收眼底,她當然不擔心這些女眷會做什麼,來之前,胤禛暗地裡都安排妥當了,否則也不會放心讓她過來的。
玉顏現在就想,憑什麼讓我們家貝勒爺自己忙忙叨叨的,整個大清難道就沒有人再有這份擔當嗎?
玉顏的目光,定在李氏的臉上。
曹寅幾乎是江南文人士人之手,李氏也並非寂寂無名的人。
玉顏微微一笑:「康熙四十年辦四十一年分報銷上、官用額留並部派銀五萬八千二十一兩三錢三分,存剩銀四萬六千九百七十八兩六錢七分;康熙四十一年辦四十二年分報銷上、官用額留並部派銀五萬八千二十一兩三錢三分,存剩銀四萬六千九百七十八兩六錢七分;康熙四十二年辦四十三年分報銷上、官用額留並部派銀五萬七千七百三十三兩三錢三分,存剩銀四萬七千二百六十六兩六錢七分;康熙四十三年辦四十四年分報銷上、官用額留並部派銀六萬一千四百七十九兩七錢九分六厘,存剩銀四萬三千五百二十兩二錢四厘……近十年共存剩銀三十八萬六千八百四十一兩九錢二分三厘四毫。」
「然並無存貯庫,亦系曹寅虧空。」
「據供:曹寅管理鹽課之際,將康熙三十四年、三十九年、四十一年、四十三等年,其應得之多餘銀兩,賠墊商人所欠達一百十六萬兩。曹寅任內,自康熙三十五年所得各種商賈余銀,因俱以急用預支,故以七十兩為百兩,或以八十、九十兩為百兩不等彈兌,秤子又小,百兩僅給九十四兩。曹寅替商人賠墊,皆用足銀,如數彈兌。全計裝秤少秤共少給銀三十七萬八千八百兩,商人理應補償,還清國帑。」
「曹夫人,你看我說的有錯嗎?」
這是將近兩百多萬兩的虧空,這還僅僅只是其中的部分項目,不是全部的。
還沒有算上幾次南巡曹寅從鹽商從官府庫銀中騰借挪用的銀子,這要是全都加上,保守估計也都有三四百萬兩銀子了。
其實胤禛那邊的調查還沒有完全展開。
他們來試探,無非就是仗著調查沒有展開,他們不配合,就是希望胤禛能糊弄過去,然後你好我好大家好。
事實上,就連康熙也未必清楚曹寅究竟虧空了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