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聞聲,火急火燎地戴上官帽,躬身向他行禮,「下官不知單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單大人見諒。」
單閻頷首,坐到堂上靠椅,「不必這般拘謹,為官只是順路來瞅瞅。」
見他與縣令傾談,付媛便自顧自地環顧著縣衙,很快便被坐在案前撥弄算盤的稅監吸引。
她背著手,站在稅監身旁,看著帳本上密密麻麻的帳目出神。
「單夫人...」稅監起身拱手作揖,見她擺擺手,這便又坐了回去繼續盤算。
很快付媛便發現,這帳目上有錯漏。
「這兒算錯了。」她伸出食指,指著其中的一項支出糾正。
稅監聽她質疑,也停了手中的算盤,疑惑地抬眼看她,「單夫人,這帳目你一個女子也懂?」
她不過是在身旁看了一眼,連算盤都未曾上手打過,要他怎樣相信她口中所說的紕漏。
哪怕是她口中說的這些錯帳,他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算明白的。
要他承認一個女子只憑一眼,便能勝過他多年的珠算經驗,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正在堂上傾談的兩人也被爭執聲吸引,單閻背著手走到付媛身旁,輕聲問:「夫人怎麼了?」
「這處的支出明顯算錯了,應當是一千零二十兩才是。」她將帳簿奪過,舉在單閻面前。
他先是垂眸看了眼較真的付媛,這才挪了視線,看向帳目。
監察州縣官員貪腐行為,考核州縣官員政績,皆屬轉運使的職責,單閻自然不敢馬虎。
他回眸看了眼縣令,縣令便當即垂下了腦袋,心裡一陣忐忑。
那稅監正想張口解釋些什麼,卻又被單閻冷眼嚇得生生將話吞進了肚子裡。
丁維看見單閻的眼色,這便上前去接過帳簿,從案台上拿走算盤,低垂著腦袋盤算。
付媛與稅監劍拔弩張,誰也不肯讓步,只側耳聽著堂內迴響的算盤珠子碰撞,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算盤聲愈演愈烈,急促而劇烈,彈得算盤珠子幾近碎裂。
半晌後,終於趨於平靜。
「少爺,算好了。」
第15章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丁維身上,緊緊地盯著他半張的唇。
「這帳,的確算錯了,應是一千零二十兩。」他將帳簿遞給單閻,而後便將算盤歸還,欠著身站在後頭。
「這...」稅監眉毛一高一低地扯著,上下打量丁維,正想開口質疑,卻又怕得罪了貴人,大氣也不敢出。
他這嘴非但開罪了漕司夫人,就連自個兒的本職也沒做好,當場下了縣令大人的面子。
這稅監之位,恐怕是坐不住了。
單閻眼底平靜,手上卻青筋盡顯。
倒說那縣令識趣,這便迎上前去致歉,「是下官監管不力,還請大人莫要動怒。」
帳目支出與收入雖由稅監負責,可核算帳目卻屬主簿的職責。
其中反倒是縣令的監管起到的作用最小,他卻爭著擔了錯,無非是想求單閻手下留情罷了。
單閻沒急著回應,只是垂著眸看付媛。
「不過是一時大意,這次就算了吧。」她看得出他眼底的憤怒,感受得到他胸口的起伏,便鬆了口替那稅監求情。
見她求情,單閻銳利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他轉眼瞥向了跪在地上的稅監,「既然夫人替你求情,這事兒就這麼算了。下回若是再讓本官發現有此等錯誤,休怪本官無情了。」
他刻意省去的字眼卻讓眾人聽出了另一層意味。
那人巴巴地挪著膝蓋,跪在付媛面前,伸手扯著她裙擺,「漕司夫人心胸寬廣,仁義心腸,是小人不識好歹了,還請漕司夫人見諒。」
付媛瞬間慌了神,想弓下身去攙扶,卻被單閻攔住。
她扯了扯嘴角,又直起身,「起來吧...」
她指出帳簿上的錯誤,並非是為了為難他,不過是她自幼便通數理,這樣的紕漏實在惹眼,沒忍住提點一聲罷了。誰知竟險些鬧出大事來...
看來坊間傳聞這單閻鐵石心腸,並非空穴來風。
事情告一段落,見日落黃昏,只好打道回府。
付媛心裡仍耿耿,覺著自己險些害了那稅監遭責罰,卻聽見了身後窸窸窣窣。
「單大人一向大公無私,沒想到這次居然放過了稅監...」